第2章 烈骨

第二章烈骨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朝代?

权贵视人命为草芥,平民百姓冷眼旁观,舍身救人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并不要求旁人对她道谢,也并不要求旁人对她夸赞,可是她也从未想过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之后会是这样的场景。

这么多天以来,她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难过,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古代,她努力保持乐观,可是现在却忽然很想家,她真的好想回家啊……

可惜或许这一生再也回不去了。

叶清清站在原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在她过往十七载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她记得乐于助人、匡扶正义这样的事情,却唯独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为什么背了这么多年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这个朝代却都变了呢?

到底是谁错了,是这个朝代错了,还是她错了?

见她这般平静的反应,周围人倒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自知看不了什么笑话了,虽说现在是傍晚,日薄西山但还是燥热的很,便也如鸟雀一般纷纷散开了。

等到周围人散开的差不多的时候,叶文这时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前,走到叶清清身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阿姐,那人是谢家的嫡公子,平日里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习惯了,挨了一鞭便算了,阿姐,以后你可不要如此冲动行事了……”

万一给家里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言毕,叶文见叶清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什么反应,剩下的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低低地叹了口气,随后走上前将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随手掂量了一下,他眼底浮现一丝明显的喜悦,将荷包扯开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黄金,竟然都是黄金。

不愧是京城谢家的嫡公子,出手果然是阔绰,一出手竟然就是这么多黄金。

叶文拿着荷包走到了叶清清身边,此时他的视线已经全然看不见她身上的伤口了,语气隐隐藏着一些雀跃,“姐,荷包里面都是金子……”

这么些金子,足够寻常人家几年的开销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清清便忽然伸手从他手中夺过了荷包,直接扔在了地上,而后径直朝前走去。

见她如此,叶文原本是有些生气的,可是就在叶清清转身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她肩头那一道醒目的鞭痕,伤口犹自在滴滴答答落着鲜血,在长街上留下点点痕迹,想到她平日里那些古怪的言行和话语,叶文只能再度低低叹了口气。

她也真是可怜,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从山崖间坠落的时候摔倒脑子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变得有些失心疯了。

叶文便重新将那荷包捡了回来,复又将草帽放到背篓中,提着背篓连忙小跑追上了叶清清的步伐,视线落在叶清清肩头的鞭痕上,他也知道她是生气了,自知理亏,他追上去后便继续道:“阿姐,我们还是先去看一下大夫,包扎一下身上的伤口吧。”

闻言,叶清清忽然停下了脚步,忽而转身定定地看着叶文,掌心朝上看向了他,道:“叶文,既然赔偿给我的银子,那便应该给我,对吧?”

未曾料到她会直接这样开口,叶文愣过一瞬后倒也反应过来了,好在这些时日,他也习惯了叶清清的风言风语,总归她如今是在他家中住着的,这些钱给了她不过是从一个口袋到另一个口袋。

想到此,叶文倒是没有半分犹豫就将袖中的荷包递给了叶清清,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还以为她是想明白了,都已经受伤了,这钱不要岂不是可惜了?

叶文正准备开口再说两句话,却没想到叶清清居然一把拿过荷包、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忽而提裙朝前奔去。

前些日子她也曾怀疑自己是魂穿,毕竟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物全都换成叶家的了,她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无从得知,问起叶家夫妇也是一语带过,当时叶家夫妇也曾带她到官府寻亲,只是可惜京城这些日子却没有走丢的人,于是这件事情也便只能不了了之。

况且她自称失忆了,前尘往事一概都不记得了,有些事情倒也没办法开口问的太细,怕出了什么破绽,毕竟穿越这样的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惊世骇闻,若是被当成妖邪抓起来就不好了。

是以因为这件事情,她便知道了官府的位置,右手紧紧地攥着荷包,她一路朝着官府奔去,她要讨回公道,她不能接受如同乞丐一般被人这样施舍,她不喜欢这个朝代,她想要回家……

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家了?

如果死了就能回家,她不活了。

残阳如火、光线灼灼,她攥着荷包拼命朝前奔去,肩头的鞭痕带着灼烧的疼痛蔓延开来,方才那人高高在上仍落荷包的场景仍然在脑中回旋,一颗自尊心寸寸粉碎。

贵人高高在上,平民贱如蝼蚁,这就是世道的残忍,独属于封|建王|朝的残忍。

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她懂,可是做到却是如此之难,她是现代人,她学了十几年自由平等的思想,要让她接受这个世道的残忍冷漠是何等之难。

晚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她一直拼命朝前奔去,眼泪还尚未来得及流出眼眶便在一瞬间风化而尽,人人分明生而平等,可是她却要如此受人践踏,不知道一直跑了多久,她总算是跑到了府衙的门前。

但见府衙正门前挂着一块牌匾儿,“明镜高悬”四个字赫然在目。

心跳在一瞬间加快,叶清清定定地站在原地仰望着那块牌匾,脑海中思绪纷纷、错乱如流萤,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残阳泣血,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好累……

明镜高悬,真假难辨,她踏进府衙的大门后就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公道吗?

她不知道。

沉默许久,叶清清终究还是迈动了双腿,朝着前方走去,肩头连同背后的鞭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来带着一颗心都仿佛碾成了齑粉,右手中攥着的荷包仿佛有千斤重,将她的尊严连同希望都一起压进深渊。

*

等到叶文匆匆赶到的时候,府衙门口已经没有人了,方才叶清清跑出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刻追了上去,可是却没想到还是太迟了,来到府衙门口的时候就已经不见她的踪迹了。

叶文倒是没有注意到府衙正门的牌匾,或许此时叶清清已经跑进去了,他们只是住在远郊的寻常人家,谢家可是京城三大世家之首,便是对簿公堂又如何,或许谢氏公子根本都不会出现在府衙离,阿姐这样坚持有意义吗?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进去找阿姐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叶清清自拐角处走了出来,见此,他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从墙角走了出来,经过叶文身边的时候,叶清清平静地将荷包塞到了他的怀中,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了,若不是微微泛红的眼尾昭示了她的情绪,只怕还真以为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

她朝着医馆走去,方才冷静下来之后就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到了这个朝代,她便只能适应这个朝代,有些事情是她无能为力,尊卑贵贱是这个朝代固有的诟病,这些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自轻自贱。

无论是在哪里,善良都没有错。

她没有错。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她,只要她知道自己没有错就足够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或许又是那一荷包的金子派上了用场,叶文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倒是没有开口再责怪她冲动行事了,反而是将背篓中的草帽拿出来递给了她,一路上都没再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在前面带路。

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医馆,医馆中并非只有大夫,还有一些医女,医女看见叶清清身上的伤口之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这伤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忍不住训斥了叶清清几句话,随后便拉着她到里间去处理伤口了。

处理的伤口首先要用烈酒消毒,医女原本还是在训斥叶清清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受伤了也不及时处理,可是等到哪怕用烈酒清理伤口的时候,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

见此,医女也便只能低低地叹口气,而后默不作声地继续替叶清清清理肩头和后背的伤口,一直等到用金疮药替她包扎完伤口的时候,无奈道:“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总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闻言,叶清清木然的眼神才恢复了些许神志,一颗石子坠入湖底、圈圈涟漪徐徐荡漾开来,她低头先是道了一声“谢谢”,而后便默不作声地继续整理自己的衣衫。

衣衫已经被鞭子抽开了一道裂缝,露出方才用来包扎伤口的绢帛,等到整理好衣衫之后,叶清清便同叶文一起离开了,因为今日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到两人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了。

等到回到叶家的时候,叶父叶母已经吃完饭了,在锅里给他们两个人留了一些,叶清清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两口后就回屋子里面了,往日洗碗这样的事情都是她干的,今日她既然没怎么吃,倒也不用干这些事情了。

等她走后,屋子内静悄悄的,此时叶文也不再用膳,放下了筷子,从袖中掏出了荷包,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闻言,叶父叶母起先是有些埋怨叶清清的冲动行事的,可是很快打开荷包看见里面的金子之后,二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天下原本共有四大世家,前朝皇帝昏聩无能,诸侯格局分裂,四大世家便率先造反,世家之一的姜家成了天家,四大世家也便成了三家世家。

先前的谢氏属于三大世家之首,可是随着家主这些年沉溺声色犬马、昏聩无能,谢氏的地位也渐渐不如从前,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轻易也没有世家大族能越过谢家的。

夜色寂寂,谢虞之负手而立站在湖边,湖风徐徐吹动他的衣袂,便是已经到了夜间,夏日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他眼底浮现一道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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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秦昭云成了侯爷府的庶出姑娘,排行老三,是旁人口中的秦三娘,她没有平定天下、施展才华的野心,只是希望能过找个如意郎君,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可惜皇帝为了笼络权臣,将她赐给了平定叛乱有功的荆州节度使陆琛,此人原本是没落贵族之后,在战场上厮杀出了一番功绩,是京城的新贵,金质玉相、手段狠辣。

一个是名门贵女,一个是后起之秀,倒也算是般配,可坏就坏在,当年是秦侯爷亲自带人抄了陆琛的家,两家如此便结下了世仇。

陛下此举意在化干戈为玉帛,陆琛愿意放下最好,放不下也便将秦三娘杀了泄气,牺牲一个秦三娘便能换来暂时安定,无疑很划算。

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日,秦昭云如闻惊天霹雳,多年安生日子一朝幻灭,七月初三,是她与陆琛的成婚之日。

陆琛则是漫不经心用长剑将圣旨挑起,眼神发凉,一桩婚事便想将前尘恩怨一笔勾销,秦家真是痴心妄想。

在陆琛眼中,秦昭云此人容貌妖娆、巧言令色,他待她冷言冷语,世仇隔海,便是她百般讨好,他仍是不为所动。

偏偏同年十一月,秦三娘于西湖游船,电闪雷鸣、浪潮翻涌,大浪掀翻船只,陆琛派人找了半月有余,却是一无所获,秦三娘死无全尸。

漫天缟素,陆琛面无表情站在秦三娘的棺木前,将她厚礼葬于祖坟,至此陆秦两家的前尘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次年三月,陆琛于苏州行军,偶遇一女子,容貌酷似秦三娘,他神色恍惚,偶然想起了新婚之时,秦三娘也曾这般笑靥如花,他忍不住派人查了此人的身份,却发现此人正是他的亡妻。

乱花纷飞,秦昭云提着篮子归家,一入门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了门后,入眼是那人泛红的眼眸,他睚眦欲裂,右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语气凶狠道:“秦三娘,我倒是情愿你死在了西湖……”

此后,纵有滔天之能,她再难逃出他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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