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烈骨
谢虞之站在湖边,湖风吹动了他的衣袂,他负手而立垂首视线落在湖面上,每每傍晚的时候谢府早早就点起了灯,灯笼簇簇、迎风摇曳,便是湖面上也被映照的波光粼粼,恰似浮金点点跃于水面。
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他的眼底浮现了一丝冷意,右手食指不紧不慢拨弄着食指上佩戴者的红玉扳指,倒也算是命大,只是下一次就不一定能躲过去了。
脑海中恰恰浮现这个念头,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明显的咳嗽声,谢虞之的视线从浮金点点的水面上掠过,便是没有回首,他也能轻而易举猜到来人到底是谁,无非就是府中的那个病秧子。
谢虞之并未回首往身后看,而是径自转身离开了,许是灯笼太过刺眼,便是潜在水中的游鱼也在这一刻也探出了水面透气,发出细微的水泡声,在寂静的夜间很是明显。
谢云寂远远地站在桥头,生母生下他的时候难产,不幸故去了,他的身体便也有些孱弱,这些年用名贵中药温养着,身子倒是渐渐好了许多,可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咳嗽。
身边的小厮见大公子一直在咳嗽,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搀扶大公子,谢云寂摆了摆手,咳嗽了一声,嗓音淡淡道:“不必了,夜深风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随后主仆二人便转身离开,只留下簌簌摇曳的灯笼映照在湖面上。
谢氏是世家,现任家主是谢离松,年四十五岁,虽说这些年家主沉溺于女色,威严大不如从前了,可到底谢氏只有这么一个家主,只要家主尚在,谢氏便永远能够跻身三大世家之流,且前些年宋氏一族南迁,顾氏一族原本就在关外偏远之地,是以只要谢氏不分家,便永远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
这么多年来,谢离松对谢氏的事情都已经不大上心了,谢家内的流言蜚语也一直没有停过,可即便是如此,长老们还是要保下谢离松的族长之位。
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谢氏是世家大族,宅子雕梁画栋、绵延百里,府中的公子姑娘们大都有自己的别院,便是奴仆们住的院子也比寻常人家要气派许多。
谢虞之是嫡子,住的院子尤为精巧别致,他身份贵重、模样又生得极好,府中侍女年少艾慕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去偷偷爬床,更有些胆大的在明目张胆勾引,谢虞之手段狠厉,冷笑一声直接命人将那侍女打了个半死、发卖了出去,并命令府中的奴仆都前去观刑,自此府中的轻浮风气才荡然无存。
当然谢府这么大的宅子必定是藏污纳垢,这些事情谢虞之并不关心,只要在他面前安安分分就行了。
至于谢云寂又不一样,生母云夫人早亡,自从云夫人故去以后,谢离松也也便自此一蹶不振了,整日流连花丛,连带着对谢云寂也忽略了许多,平日里便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上谢云寂一面。
谢云寂体弱多病,自小便是用各种名贵药材温养着性命,大夫便也建议大公子住在安静的地方,是以谢府便将原先的竹林砍了、建成了一处新的院子,名为“紫竹院”,有紫气东来、福寿无疆的蕴意。
竹影绰绰,谢云寂坐在书案前抄写着一卷佛经,有位穿着黑色衣衫的小厮跪在地上禀告着白日发生的事情,闻言,谢云寂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未立刻说话,跪在地上的奴仆没有听见主子的吩咐也不敢贸然起身,只能继续跪在地上。
一刻钟过后,谢云寂总算是抄写完了佛经,他将狼毫笔放在了笔搁上,伸手将有些凌乱的佛经整理一番,随后才将佛经放在了一旁,慢条斯理开口吩咐道:“本月的佛经都在这里了,记得送到祈安寺,另外有些事情你告诉我也没什么用,主持公道是京兆尹的事情,若是京兆尹解决不了,那便转交给大理寺,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闻言,那奴仆瞬间便明白主子的意思了,忙不迭起身拿走了佛经,垂首恭敬道:“是,属下明白了。”
不多时,那奴仆便退下了,书房内便只剩下了谢云寂一人,屋内点燃着白檀,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等到稍微缓和一些的时候便又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饮下,如此才慢慢止住了咳嗽。
夜色深深,只有紫竹簌簌摇曳发出的声响,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寂静的夜间很是明显。
*
夜已过半,那厢谢虞之早已入睡,只是睡梦中他忽然又梦见了白日的场景,打马长街,一人忽然冲了出来,残阳似火,只见那少女一双眼眸分外明亮,容貌空灵毓琇,眼眸干净清澈如清泉。
夏日酷暑难耐,清泉分明是消暑的,可单单是想到那少女的行为和眼眸,谢虞之便觉得心底浮上一股怒意,竟也是睡不着了,索性便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盏凉茶,他垂眸视线落在茶盏水面上,冷笑一声,而后仰头一饮而尽凉茶。
滑天下之大稽,难不成世上当真有舍己为人的傻子不成?
且看她的一番好心能得到什么回报。
人心不古,向来如此。
*
翌日起身的时候,叶清清就觉得肩膀处格外疼痛,她忍着疼痛起身洗漱,昨日医女虽然给她开了金创药,但是医女又道?最近天气炎热,这几日还是要每日都到医馆前去换药,若不然只怕伤口会腐烂。
因着昨日那一荷包金子的缘故,叶父叶母倒是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还专门给钱让她坐牛车到京城去换药,晨间的时候出发,等到进了京城的时候也不过是上午,时辰虽说还早,可是蒙蒙日光已经落了下来,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叶清清便伸出右手在眼前挡了一下,日光确实没那么刺眼了,只是肩头和后背的伤口倒是越来越疼了,很快就到了京城远郊,她便下了牛车,带着草帽准备进城,只是没想到刚刚进城,她便被守城的官兵抓了起来。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哪有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便随意抓人的?
难不成这个世道就没有王法天理了吗?
脑海中甫一浮现这个念头,叶清清被日头晒得发红的面色就浮现一丝无力,她不着痕迹地扯动唇角,到底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官兵押着她朝前走去,是她忘了,这个世道原本就是没有什么天理的。
贵人高高在上,平民命如草芥。
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了,她命如蝼蚁,贵人自有千千万万种法子让她死,又何必争一时意气,她倒要看看这个世道到底是何等让人作呕模样。
此时此刻,叶清清道也不觉得伤口疼痛了,只是一步步随着官兵朝着府衙走去,半刻钟后便到了府衙门口,她下意识停在脚步仰头望了眼那块牌匾——明镜高悬,好一个明镜高悬。
见她停下了脚步,身后押送她的官兵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朝她看着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催促她了一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进去。”
闻言,叶清清这才收回了目光,眉眼低垂抬步进了府衙,甫一进入府衙,一股凉气就迎面而来,或许是从前死在府衙的孤魂野鬼在作祟也不一定。
进入府衙正堂,原以为是昨日那打马长街的公子报的官,却不成想叶清清看见的却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那妇人身边站在的正是昨日险些惨死在马蹄下的孩童。
见此,叶清清倒是愣了一愣,她并不清楚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事情,可即便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对人性的幻想,侧首看向了那美妇,启唇轻声道:“这位娘子,昨日的事情你若是要报官,我可以作证……”
只是她话语尚未说完,堂上高坐着的京兆尹朱大人就用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下?”
与此同时,那美妇移开了目光,牵着孩童在堂下下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嗓音如泣如诉道:“大人在上,民女苏见柔,儿子名为谢英,昨日谢英顽劣在街上乱闯,不成想冲撞了贵人,好在他没有受伤,贵人倒也心善,给了一荷包金子作为补偿。”
说到这里,苏见柔的语气微微一顿,抬头侧首看了叶清清一眼,目光含泪、泪中有怨,“昨日谢英慌张跑开了,却不想这位姑娘居然擅自霸占了那公子给的金子,当真是可恶至极,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昨日谢英回来后就啼哭不已,急需看诊,还请这位姑娘将金子还回来。”
闻言,叶清清心中一沉,可悲的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冥冥中,她心中早就猜到了这般结局,恍惚间她想到了昨日那锦衣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可惜那时候她尚且看不懂他眼中的冷淡嘲讽……
天旋地转间,她木然在地上跪下,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农夫与蛇,农夫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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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秦昭云成了侯爷府的庶出姑娘,排行老三,是旁人口中的秦三娘,她没有平定天下、施展才华的野心,只是希望能过找个如意郎君,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可惜皇帝为了笼络权臣,将她赐给了平定叛乱有功的荆州节度使陆琛,此人原本是没落贵族之后,在战场上厮杀出了一番功绩,是京城的新贵,金质玉相、手段狠辣。
一个是名门贵女,一个是后起之秀,倒也算是般配,可坏就坏在,当年是秦侯爷亲自带人抄了陆琛的家,两家如此便结下了世仇。
陛下此举意在化干戈为玉帛,陆琛愿意放下最好,放不下也便将秦三娘杀了泄气,牺牲一个秦三娘便能换来暂时安定,无疑很划算。
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日,秦昭云如闻惊天霹雳,多年安生日子一朝幻灭,七月初三,是她与陆琛的成婚之日。
陆琛则是漫不经心用长剑将圣旨挑起,眼神发凉,一桩婚事便想将前尘恩怨一笔勾销,秦家真是痴心妄想。
在陆琛眼中,秦昭云此人容貌妖娆、巧言令色,他待她冷言冷语,世仇隔海,便是她百般讨好,他仍是不为所动。
偏偏同年十一月,秦三娘于西湖游船,电闪雷鸣、浪潮翻涌,大浪掀翻船只,陆琛派人找了半月有余,却是一无所获,秦三娘死无全尸。
漫天缟素,陆琛面无表情站在秦三娘的棺木前,将她厚礼葬于祖坟,至此陆秦两家的前尘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次年三月,陆琛于苏州行军,偶遇一女子,容貌酷似秦三娘,他神色恍惚,偶然想起了新婚之时,秦三娘也曾这般笑靥如花,他忍不住派人查了此人的身份,却发现此人正是他的亡妻。
乱花纷飞,秦昭云提着篮子归家,一入门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了门后,入眼是那人泛红的眼眸,他睚眦欲裂,右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语气凶狠道:“秦三娘,我倒是情愿你死在了西湖……”
此后,纵有滔天之能,她再难逃出他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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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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