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捂住章森的嘴，“你见过他？你有证据吗？这话不能乱说，他不是那种人。”

“你可以去问清原桃。”

“我说王文呢，你说清原桃干什么？”

“因为他是清原桃男朋友。”

钱多多张大了嘴。

这段工作时间足够让她对章森有初步了解，她知道章森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知道谁是更值得信任的人，可是她无法控制，戛然而止的关系像不被期待的相遇，越是想到结局就越是心痛。

“是真的吗？你保证？”

“嗯。”她以为钱多多不信，又补充道，“说谎我这辈子发不了财。而且你去卫生间的时候，他还骚扰我……”

她停下了。

钱多多在哭。

眼泪一串一串地从指缝中溢出，落在夏日的马路上，还未萌芽的爱恋已然干枯，在那一个瞬间，章森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爱无关对错，她不该如此粗暴的辣手摧花，就算结局如此，也该是当事人亲自去验证。

——可是结局会不一样吗？

章森手忙脚乱地找餐巾纸。

“可是我喜欢他。”

“我知道。”章森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是？”

钱多多抽了张纸，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只有啜泣持续着，“早点结束更好，对吧？”

章森蹲在钱多多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嗯。”

“但是我会想他——说起来很可笑吧，我们认识没多久，虽然只是在网上聊，他完全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说的梗他都能接住，他说我的灵魂闪闪发光，他夸我很会工作，我以为我是特别的那个，以为那会不一样……靠，他到底聊了多少人？”

章森捧住钱多多的脸，抹掉眼泪：“这点他倒是说对了，我们都独一无二，不需要他人证明，本就如此。”

“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从没那么喜欢聊天，我学到了很多。”

“你不是想念他这个人，而是想念和他度过时光的自己，”章森开导钱多多，“只要你想，完全可以再现这样的时间。”

钱多多噗嗤一声笑出来。撑着章森的背站起来：“我们回去加班吧。”

“我好心安慰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钱多多大笑着，在夜色中朝着灯火通明处走，道路的尽头是司鸣大楼，永恒闪耀着，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想要来加班的迷途者。

嘴上这么说，章森快走两步，跟在钱多多身后。

“怎么你也要加班？”

“啊，事情没做完嘛。”

“我真没事，”钱多多停下脚步，“我聊天的时候就觉得他，怎么说呢，特别熟练，就和上班上久的人一样，所以你说他海王，我……我想到过这种可能，但竟然是清原桃男朋友……”

“你还是很难过。”

钱多多苦笑：“情绪，没办法控制。还是回去上班吧，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清原桃男朋友？”

“我在公司见过他，那时候你不在。”

钱多多就没再说话了。

章森回到工位，偷偷看钱多多已经入定，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俨然是工作状态，章森一点上班的心情都没有，见钱多多不再难过，准备回去了。

桌上玫瑰还是开的很艳丽，想到钱多多的崩溃，又想到那个男人的游刃有余，她的手拂过玫瑰，感慨道：“爱，真难啊。”

但是玫瑰还在这里，祂爱着章森：“我在等你，没有你的世界黯然无光——我很想你。”

“我应该做什么？”

玫瑰低垂着叶子：“我想要你的血肉。”

章森没有提出异议，如果那是“爱”的话，她也应该全力以赴，不是吗？

她有48公斤的体重，3.5公斤左右的血液，16.8到21.6公斤左右的肌肉，完全可以给玫瑰一些。

她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经常砂仁的人都知道，美工刀并不锋利，经常紫砂的人也都知道，刀刺入的那一下是最深的伤口，她吃痛，看到白色的划痕，最前端涌出几滴血珠，尾部破了点皮。

她用力挤压伤口，也只多了几滴。

玫瑰把嘴唇覆上来，怪物包藏祸心可又俯首称臣，它舔舐着伤口，章森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噢，它是那么可爱。

“我爱你。”章森喃喃自语。

在此时此刻，她不觉得痛，反而恨自己不能给的更多。

我恨我无能，恨我不能献上所有的“爱”，哪怕我将我的所有都献上，也不足以表达我的“爱”。

“我还想要更多的爱。”玫瑰在耳旁低语。

“我要如何爱你？”

“我还想要更多，请给我你的一部分，这些血液奔涌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你。”

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她划得不是很好，七扭八歪有好几条浅白色印子，所幸出血量不大，边缘的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可以用指甲轻松扣下来。

章森犹豫了。

玫瑰哭泣道：“你不爱我了吗？”

章森喃喃自语：“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呢？”

我爱你的谎言，我爱你的虚影——因为那来自于我的幻想，爱是一种幻想，可即便是这样，我无法控制情绪，如飞蛾扑火，如流萤追月，纵然是水月镜花，可我还是想要时间驻足此刻——哪怕你都不是个人。

章森：“这次要不先这样？我每个月来大姨妈，到时候给你点血行不？”

玫瑰短暂地沉默了。

章森：“难道你想吃新鲜的——不对，这也没有不新鲜啊。”

“一定要人血吗，鸭血行不？猪血呢？你要是不喜欢生的，我还能涮了火锅给你。你吃辣不？”

玫瑰开始尖叫。

“你为什么亵渎我的爱？”

章森不理解：“‘亵渎’？我不是在解决问题吗？”

她一把抓住花枝，尖刺穿透皮肤：“你真的爱我，又怎么忍心看我受伤呢？”

玫瑰发出尖叫，章森狂野地扯着花瓣，玫瑰也进行了反击，锋利的刺戳进皮肤，但章森更加疯狂，区区植物而已，她掰断花枝，撕碎叶子，将残花扔进垃圾桶，尤嫌不解气，狠狠踩踏落在地上的叶子。

做完这一切后，章森居高临下，看着黑洞般的垃圾桶：“我不需要你的爱。”

她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等电梯的时候，手机猛烈震动，她以为有人打电话，但不是，全是雁书消息，有四十多条，间歇的消息提示连缀成一片，她点开来看，是清原桃发的。

全是各种各种的照片，她还在继续发，有自拍，也有双人照——和她的男朋友，在餐馆，在街头，在景区，沉浸在幸福中。

“是不是发错了？”

清原桃又发了两张，凑足59张照片：“没有，你会P图吧，帮我把裙子颜色P一下。”

P图和剪辑一样，是新媒体运营的必备技术，章森大概浏览了一下图片，这59张图清原桃都穿了一件绯红色无袖短裙，她想把绯红P成米白色。

“不帮，很忙。”

真是莫名其妙的要求，正好电梯来了，章森一个人走进去，看着电梯墙面的镜像，忽然想着不太对，打开雁书消息，往上滑，电梯中信号不好，只能显示出一部分照片，再重新看，清原桃的表情一摸一样，嘴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嘴上笑着，眼神却不然，阴郁，心事重重。

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

电梯间的灯光忽明忽灭，章森立刻警钟大作，电梯的楼层显示屏幕瞬间变成了000，然后是长久的寂静，数字成为了001，002，最后落在了十八楼。

开什么玩笑，她乘坐的是从二十多楼往下的电梯。

脚下传来轻微的机械咬合声，伴随着晃动，电梯的门在十八楼打开，正如之前所说，这栋楼是司鸣在华章市建的新楼，有些楼层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目前看到十八楼就是其中之一。

死寂的风吹起衣角，只有一点夜光透入，这里空无一人。

她警惕着黑暗，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丧尸从角落里冲出来拧断她的头。

章森狂按关门键。

门才缓缓关上，她拉紧衣服，觉得遍体生寒，电梯间自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但总觉得边上有着无形之物，伴随着呼吸声潜伏，但她也不敢回头，害怕镜子中映出不属于自己的脸。

好在电梯有惊无险地到了一楼。

一楼的灯永远亮着，看着熟悉的前台，章森放下心来。

自~己~吓~自~己~啊~~

她再看雁书，在电梯下来的短短时间，她已经把五十九张照片撤回了五十张。

59，9。剩下的9张照片都是她和王文的合照。

清原桃把剩下的九张也撤回了。

章森马上通过雁书给清原桃打视频电话，打通之后传来单调的铃声提示，对方挂掉了。

她准备第二次拨号。

这次是清原桃打给她：“什么事？”

“你没事吧？”

清原桃停顿了一下：“搞什么啊，到底能不能帮我P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