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正驾车的唐枳突然听到里头咚的一声脆响,“世子?”

灯笼在夜间照明的范围有限,加之这段路上的泥石较为密集,刚刚估计是车辙碾轧到了较大的碎石块。

除了刚刚那一下颠得有点重之外,其他时候还是比较平稳的。

他家世子应该也不至于被颠得坐不稳吧?

“无事。”平稳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唐枳放下心来,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同时朝唐田比了个手势。

唐田意会,带着几个兄弟疾驰在马车前方,利用马匹上配备的马提灯辅助照明。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这僻静的管道上,从高空俯瞰,整个队伍像是一条亮着红光的长蛇蜿蜒前行在黑漆漆的山腰上。

与此同时,队伍后方不远处一个微弱的红点正快速地靠近队伍。

唐田耳朵好,听到了这越来越近的急促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后方有一匹快马提速赶上来,马儿直接绕过了队尾来到他的旁边,直到与他并肩前行。

来人也是他们一样的服饰,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对方便将手里的包裹交抛给了他。

唐田接过包裹,将手里的缰绳抛给来人,自己则一个腾身踩上了马车的驾驶座,唐枳已经给他提前让好了位置。

那人将唐田的马牵着,渐渐减速到了队伍最后面。

唐田坐在马车上,将包裹打开,发现里头是一个装着液体的容器,颜色黑黢黢的,摸着滑手。

“世子大老远让人去青罗城,就是取这个?”唐田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像是酒坛子,坛子上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想着世子喜洁,便下意识撩了衣袍将坛身擦干净了。

唐枳见他把酒坛擦干净了,便利索地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他,道:“换班了,这东西我来送。”说完,不等唐田叽叽歪歪,劈手夺过来,转身撩开了帘子。

这会儿,姜暖已经坐起。由于脑门儿接连遭受了两次重创,直接肿了一个大包,红彤彤的,如果她手里再捧个桃儿跟寿星公也没两样了。

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姜暖心中愤愤然。

既然谈不拢,那便罢了,她从不为难自己,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闭目养神。

唐枳撩开帘子便看到了她红肿的额头,那头发也乱得不行,还有几根黏在脸上,瞧着颇有点可怜。

带着一丝歉意的眼神迅速扫过她,转向沈晏:“世子,东西取来了。”

沈晏嗯了一声,将东西接过。

唐枳主动汇报了一下行程,“明日一早便能到达云县,午时之前可在码头安排渡江。”

沈晏稍加思索,道:“渡完江可休整一夜。”

唐枳点头,将帘子放下,车厢里一时又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沈晏从背后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套琉璃杯,杯形宛若郁金香,颜色几近透明。

他先是用绢帕细细擦了一遍已经擦过的坛身,然后又拿出一把做工讲究的小锤子轻轻敲打顶部边缘,便于让风干的封泥松动。

接着又细细清理掉泥渣,将酒盖取掉,最后才解开封绳,揭开盖在瓶口上的厚布。

做完这些后,他开始倒酒。

他的每一个动作感觉都是被规训过的。开坛的手法和步骤,倒酒时倾倒的角度,还有手腕的高度,连最后酒水距离杯口的高度都有讲究。

姜暖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看到这么一幅美人斟酒的画面,不得不说确实挺养眼的。

特别是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握住坛身时,已经有点发黑的釉面更加凸显出了那双手的瓷白和细长。

沈晏的手腕竟然能在如此颠簸的马车里还能保持这么稳当,这酒竟然一点没洒出去!

美人突然开口:“姜姑娘方才的诚意很足。”

这是在嘲讽她?

她还没得出结论,熟悉的酒香便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自我怀疑了一下:青梅酒?

车厢逐渐被馥郁的酒香盈满,青梅鲜果的酸香带了点清洌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家乡。

与其说是家乡,其实也不尽然。

她从生下来便被亲生父母卖了,后来不知道转手了几次,最后落到了一群雇佣兵的手上,她的最后一个买家就是她的师父姜竹。

她被带离了华国,游走在三个国家的交界处,俗称三不管地带,那里简直是雇佣兵的天堂。

姜竹比她大十岁,手把手教她各种生存技能,她的一身好本领大部分都是姜竹教的。后来她们逐渐在圈子里打出了名气,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姜竹除了摆弄枪支器械外,还会拉着她培养一些普通人的爱好。

酿酒,就是其中一项。

但是,她每次都懒得动手,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吃喝拉撒睡。姜竹也不勉强她,就让她在旁边守着看。

“青梅酒嘛,就是要搭配琉璃杯喝才得劲咧!”在吃喝上,姜竹也是个讲究的人。

姜暖不由得将眼神聚焦在琉璃杯上,杯壁有细微的波浪纹,赤褐色的青梅酒倾入其中,宛如金沙流动。

依照这个色泽来看,这瓶青梅酒可能至少有三年的年头了。

“姑娘要合作,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沉稳的嗓音又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把视线从琉璃杯转移到沈晏的脸上,背脊也不由得打直了点。

竟是头一回觉得沈晏的声音悦耳。

沈晏将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却并没有喝,而是递到了她的嘴边。

“先把这杯酒喝了。”

怎么?毒酒?

她有点犹豫,不会又想给她下另一种毒控制她吧。

“不敢?”沈晏见她犹豫,便作势要撤回。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姜暖决定赌一把。

她伸长了脖子过去一口将杯子叼过来,仰头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反正她身上还有蛊毒,从前帮他解蛊的老人说过,这个蛊虫可以克一部分毒素,只要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猛毒,其他慢性的毒素应该都可以被蛊虫慢慢代谢掉。

入口是一股浓稠糖浆感,还有普洱茶似的滑厚喉韵,应该是三年以上的陈酿。基酒应该是用的米酒,有一种米浆的柔滑感,酸甜突出,后调还有一股微微的焦香!

这酒……

琉璃杯从嘴边落下,姜暖猛地一抬头,眼睛里仿佛有光炸开,她急切地问:“这酒谁酿的?”要不是她手脚被绑着,说不定已经上前揪着沈晏的衣服了。

只有她的师父姜竹在酿青梅酒之前,会把青梅烤一下。所以她酿的青梅酒总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焦香味儿。

沈晏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敛下方才一闪而过的神情,直直地看着姜暖的眼睛,语调随意,“大昭的酒肆皆可酿造。”

他说完便感觉姜暖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背脊也松了下来,整个人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

车厢里突然异常的沉闷,沈晏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正欲开口说什么。

姜暖突然重新坐直了,眼神也重新聚焦,那双眼睛的火光似乎并未完全熄灭,语气也比从前欢快了一些。

她问:“这酒我喝了,这机会是不是就给我了?”

这瓶青梅酒,她不信是一个巧合。之前就隐约猜测她的师父也一起魂穿了,如今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师父是个温柔且洒脱的人,十分喜欢同人分享她的一些生活小妙招。或许这独特的酿造青梅酒的方法就是她教给别人的,说不定这是师父留给她的线索!

想到了这一点,姜暖的内心逐渐充盈了起来,仿佛在海面漂浮的小舟突然有了航行的方向。

沈晏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这情绪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过他也懒得去猜,他取了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用她的话回敬道:“当然,左右我也不损失什么。”

清冽的果酒一饮而尽,他将杯子放在小几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姜暖看着他滑动的喉咙,心道原来这酒没毒。

好哇,刚刚是存心戏弄她!

沈晏拿着匕首俯身靠近她,泛着寒光的匕首有意擦过她的脸颊,接着是细白的脖颈,然后刀尖挤贴着动脉挤进薄弱的皮肤和麻绳之间,轻轻一挑。

他说:“若是你不中用,杀了便是。”

绳子被轻易挑断,终于得了自由的姜暖一屁股坐在兽皮上,活动着酸痛的身体。这束缚了一整天,她感觉全身血液不通,哪儿哪儿都酸痛。

“从今日起,你是我身边的丫鬟。接下来几天,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可擅自行动。”沈晏将匕首收起来,大手一挥就给她安置了一个新的身份。

从囚犯到丫鬟,也是实现了一次阶级跃迁。

“对了。”沈晏像是随口一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姜暖揉着发红的手腕,也随口一答,“姜子牙的姜,暖宝宝的暖。”

沈晏的表情有些奇怪。

姜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知道姜子牙是谁,也不知道暖宝宝是何物,于是便用手指在毛茸茸的兽皮上划拉起来。

沈晏了然,又顺势看了一眼她发红的手腕,还有脑门上硕大的红包,突然大发慈悲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小罐子丢给她。

“消肿止痛。”

姜暖将瓶子捞起来,简单地闻了一下后便开始擦药,等她涂好药膏,沈晏又大方地将方才剩下的青梅酒送她了。

姜暖看他一眼,得寸进尺地说:“那匕首我瞧着不错。”刀身薄而利,刀鞘干净简单,她一眼就瞧上了。

“……”沈晏睨了她一眼,像是在说没出息,但还是很干脆地给了她。

姜暖迫不及待拿在手上比画了一下,意外感觉还挺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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