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除夕。
一大早,县衙那边就派人过来请安,一个接一个,陆陆续续地跟后厨上菜似的侯在角门下,锲而不舍地叩着房门。唐田开门都要开出白眼了,一会儿问要不要帮忙准备吃的,一会儿问住得习惯不习惯。每次就来一个人,就问一个问题,唐田已经说了一早上不需要了。
笃笃笃——
又来人了。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唐田撸起袖子准备开门。
突觉身旁一阵气流涌动,一只细弱的胳膊横过来,将门打开。
姜暖横眉冷对,“滚!”
说着还顺手拔出了唐田的佩剑。
门口的人还未开口,就被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姜暖:“再来人,直接砍死。”
啪——
暴力将门关上,门板撞在门框上还反弹了两下。
唐田目瞪口呆,跟活见鬼似的。这看着瘦了吧唧的,力气还挺大。
姜暖甩了甩被门板镇痛的手腕,一大早被五次三番吵醒的起床气稍微降下去了一点。左右环顾,又是陌生的环境。
今日一大早,胡谯便离开了,沈晏派了两个人护送。而他们则继续待在驿站,休整几日,等过了除夕,再启程赶路。
但这些,姜暖并不知晓。
“你们世子呢?”她刚刚从卧房下来,一路上没看见其他人,驿站内冷清得可怕。也不知是出门了还是还在睡觉。
因驿站内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女子,沈晏也没吩咐给她找个会梳头的娘子过来,她的头发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一坨,上面的泥水将发丝裹成了一片一片的,白色的衣服也快看不出本色了。
她现在就像一颗被遗忘在坛子里的腌菜,经过几日的自我发酵,开始发烂发臭了。
“我要洗澡。”
唐田合上嘴,表情古怪道:“我们世子是不会给你洗澡的。”
姜暖看着他,问:“你脑子是不是受过伤?”
唐田答:“没有啊。”
不明白姜暖为什么这么问,看起来很关心的样子,莫名其妙。
姜暖决定不理他,出去找人烧水。
唐田:“……”
之前身上有伤,不宜碰水,怕感染。现在她觉得比起感染她更不能接受自己变成粪坑里的蛆。于是选择性忽略了胡谯让她尽量不碰水的医嘱,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温水澡。
好消息,伤口没有大碍。
坏消息,没有换洗的衣服。
甚至还有一个让她头疼的事,她好像不太会穿这里的衣服。
姜暖:“……”
她将浴房内的隔帘拽下来往身上一裹,踩着鞋走出浴房。披散的湿发在她经过的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屋外寒冷的温度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驿站这几日都比较冷清,近几日除了他们一行人入住外,再无旁人了。
所以这一路上,姜暖也不怕撞见人,就算撞见了,她该遮的地方也遮住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唐田远远地看着姜暖裹着一块眼熟的破布,胸口露出白花花的一片,一双腿就盖住了膝盖以上,大摇大摆地朝他们所在的客房走去。
表情之坚定,行为之胆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披头散发,香肩半露,成何体统!
难不成,装失忆这招不见效,想来美人计?
眼看着对方走到世子的房门前,面带羞怯想要破门而入,唐田一个助跑踩着栏杆飞跃天井,在这个女人的魔爪叩在房门上之前,完美地落到她跟前。
“大胆妖女,你要做什么!”
姜暖正欲叩门,就察觉到背后有个东西正朝她飞来,她下意识往左撤了下身子,唐田像一只青蛙似的蹦到她面前。
惊吓没有,倒是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来找唐田的,但是不知道唐田的房间在哪儿,想着应该是住自己隔壁,但是又怕敲错了门。别人还好,要是敲到了沈晏的门,那真是倒霉到家了。
自动忽略掉妖女的称呼,姜暖一把把住唐田的胳膊,道:“你来得正好,你房间在哪儿?”
唐田闻言,眼睛突然瞪大,挣开了姜暖的魔爪,双手抱胸,颇为惊惶失措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难不成,见诱惑世子的计划失败,便将计就计来诱惑他了?
不行,他可是有原则的手下,绝对不会屈服这种劣等下作的计谋!
“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经过训练的,美人计对我没用!”
姜暖挑了挑眉,眉尾黑色的小痣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跳了一下,晃得唐田的心也跟着原地蹦了一下。
“美人计?”姜暖后退一步,将唐田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眼里的戏谑不言而喻。
自信虽然是好事,但是过于自信,只会让人呕吐好吗?
“我就找你借一套衣服,别的心思一点没有。”
“啊?”
唐田一脸懵逼,脸色由浅红转为深红,然后变成爆红,最后红着脸拒绝了这种暧昧的要求。
“不行,你要是穿我的衣服,被别人看到了,会引人非议,对你的名声不好。”
姜暖顺势说道:“那你给我买一套新的。”
她现在被限制自由,不能自己出门购买,而且身上也没有钱,新买一套给她自然是好的,她也不太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除了不要白色的,其他的都行,我不挑。”
“好嘞,我这就去。”一口答应下来的唐田,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欸?
姜暖正欲转身回房,又被唐田牵住了隔帘的一角。原本她裹得就很随意,没想到唐田会在转身的时候拉她,原本是半露香肩,这会儿直接变全露了。
细长的脖颈和白花花的肩膀整个儿暴露在了空气中,露出了半截肚兜来。
好死不死,这时候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沈晏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就那么出现在两人之间。
姜暖里头穿的是一件藕色的肚兜,上面绣着并蒂莲。由于她受伤清瘦不少,所以原本是合身的肚兜此时有些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锁骨比以往更加突出,锁骨上方的凹陷处还积了一些未擦干的水痕。身上的刀伤愈合后的伤痕并不狰狞丑陋,被热水泡过后,有些微微泛红。
四目相对,姜暖有些意料之外的尴尬,她并没有想到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跟不想见的人打了个照面。
“撒开。”姜暖往回扯了一下,唐田像只受惊的鹌鹑原地跳了一下,松开了手。
姜暖淡定地将隔帘往上一提,然后淡定地转身回房。
啧,还好刚刚没敲门,这房里住的果然是沈晏。
沈晏面无表情,重新将门关上。
唐田知道自己的屁股又要受罪了。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唐枳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叹息道:“我和世子就出去了一会儿,你俩这是唱得哪出戏啊?美人计?”
唐田苦瓜脸:“这只是个意外……”
……
唐田征得了沈晏的同意后,还是去给姜暖采买了衣服。一身普通的衣裙,瞧着像服侍世子的丫鬟,但是头发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只买了一本《大昭女子发髻鉴赏》让姜暖自己学。
姜暖翻开画本看了看,然后给自己梳了一个低马尾。
夜晚还未完全落幕的时候,驿站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声声震耳欲聋。姜暖伏在四方桌上心下寂寥,以往的除夕夜似乎身边总会有很多人。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很多人的身影围在自己的身边,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喝酒,还有人在打靶,好不热闹。
卧房里准备了纸笔,姜暖将毛笔从中间折断,然后用断裂的笔杆沾了墨汁在纸上涂涂画画,想将脑子里模糊闪回的画面记录下来。
嘭——
一声巨响似在耳边炸开,姜暖手中的笔骤然停顿。
被巨响震出了一串耳鸣声,她突然想起了她死之前的那场爆炸,眩目的白光,和在白光中被撕裂的身体。脑子里的画面逐渐清晰,一些碎片似的信息开始重组,迅速地在她的脑海中倒放。
此时,天井里。
“哥你哪里来的爆竹,威力这么大!”
唐枳骄傲脸:“我自己做的,稍稍加了点小东西。”
唐田兴奋大叫:“再放两个!”
“放这个没意思,晚上我给你放烟花。”
“哇,你连烟花都会做,你太厉害了吧!”
“烟花不是,买的。”
“……”
待恢复安静后,姜暖坐在桌前看着桌子上的两幅简笔画,陷入了沉思。
随后,她缓慢提笔,在一幅应该是人物肖像的画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姜竹。
刚刚因为那惊天动地的一吓,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些“前世”的记忆,顺带还附赠了一些原主的记忆。
在前世,她生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她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一个将她从无知孩童拉扯长大的师父,姜竹。
在一次任务中,她和师父经历了一场爆炸当场殒命,而她的魂魄不知为何却来到了这个历史书上查不到的朝代。
原身的记忆则只有一小段,那便是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亲手在她的后腰的位置纹上了刺青,并告诉她,从今日起,你就是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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