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美人还是走了。
背着个小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如给我编头发,絮絮叨叨地说,势必是驸马幡然醒悟,看到了本宫的好,才把高氏给休了。还说如今驸马休妾的速度真是益发地快,半个月就把她遣回家了,上一个还是三个月后才休的。
但阿如不知道,是我让驸马把她休了的。
其实我明白,驸马根本没有娶那些人,就更遑论休妾了,就只是安了个名正言顺的名头而已,他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
“但如果他长得好看一些,那就好了。”
我仰天长叹。
高小美人走后,公主府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清,我一天比一天萎靡,就连去“醉逍遥”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如很奇怪我为什么伤心,但还是一直往我酒杯里添酒。
月有清辉夜微凉,我卧在池子里的石头上,拍着胸膛苦闷地说:“本宫寂寞啊。”
大抵是阿如不晓得如何能排解我的寂寞,于是只能排解我的安全隐患,就这么片刻的工夫,一会儿怕我掉下池子里,一会儿又怕我夜里起风着凉。
我推开她的手,“你怎么跟驸马一个样,整天净担忧些没用的,去,去给我找小美人来!”
“你想要哪个,我再娶就是了。”
带有水寒意的夜风徐缓吹过,我打了一激灵,脑袋里昏沉的酒气登然散了大半,强抬起眼皮子定睛一瞧,阿如如花似玉的小俏脸,兀地变成了驸马胡子拉碴的死人脸。
我适才猛然想起,半个时辰前,阿如就已被我轰下去了。
我想问你怎么会来了,说出口却变成了,“你来干嘛?”
驸马大概是想把我扶起来吧,一直拉着我的手,
“阿如说你在映月池中石,还醉了酒,我很担心,就过来了。”
我的酒真的喝太多了。
果真是高美人的事情对我驰骋情场的信心打击太大,我实在是太伤情了,伤情到会忘乎自己的性向爱好,捏着驸马的下巴说:“你人还真挺好的,不是我看不上你,只是如果你长得好看一点,我也许就要你了。”
驸马倒也不是长得丑。
准确来说,我至今仍是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每日邋里邋遢的,整张脸除了浓密漆黑的一把大胡子,我就看不出其他什么别的东西了。
对于这样一张黝黑浓密的脸,我自认闭着眼睛都难以下口。
毕竟也挺扎口的。
但我不愿扎口,就只能扎驸马的心。
我只觉这番话有点伤人,可我现下本来就很伤心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哄别人。
驸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仅是静静看着我的眼睛,半响,
“公主说的是真的?”
竟是在质疑本宫,
本宫说出口的话还没有反悔过!
驸马从衣衽里抽出一条小帕,微躬身伏低,手伸到池石下的水面,将帕子在池水里浣了浣,细致叠作四方的豆腐形状,一下一下擦在脸颊上。
不知道我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看的不是很清楚,朦朦胧胧的夜色里,本满是络腮胡的驸马,竟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白脸。
我情不自禁地爬了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告诉他:“你长得比女娃娃还要好看呢。”
小白脸听得我的夸赞后,却并没什么表情,反倒问出一句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公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见面?
一想起来,我的后牙槽蓦地打颤了一下,
还记得彼时我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逆着光朝我徐徐走来,母亲信手遥遥指去他,宝相庄严地蔼声告诉我,“此后,他便是你的丈夫,你须得好生待他,容不得半点亏待,举案齐眉,青首齐皓,不许花天酒地,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听明白了吗,闻昌。”
我直接当场崩溃。
真的。
现在想起那个画面,我都会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摇摇头,不再去想那噩梦且绝望的一瞬间。
小白脸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就暗下去了。
他说:“这是公主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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