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所有大臣,连同兵部尚书岑玄商都禁不住侧身,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提出的这下下等,不,下下等都比不上,简直就是末等毒计。
江南自古出美人,美景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寻常,巡视江南可是一等一的肥差、美差。
可眼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半月前有江南来人,冒死告御状。
言江南节度使刘钦贪污今岁赈灾银两愈百万,致使南方水患灾情严峻,兵民死伤数千。
那人告了御状,代价是搭上了自己连同全族一百多条人命。
如今江南官场人员错综复杂,势力堪比皇都,且大多官员乃先皇任命,家族势力庞大,姻亲层层相错,一步踏错,身死异处,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当时皇上与他连同其他几位军机大臣连夜商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承担起前往江南一行的重任,为此,皇上好几天彻夜未眠,以至于风寒加重。
偏偏此时,他们接到密报,沈周容勾结逆贼沈萧意图篡位,于是这件事被耽搁了下来,此时,究竟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在朝堂上明晃晃的给提了出来?
这都什么糟心的提议!
兵部尚书暗戳戳的想,凭她是镇国公主又如何,在那腐烂到黑暗,吃人不吐骨头的江南官场,一旦踏足,照样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除非......
兵部尚书猛地打了个激灵,除非沈周容能带着她两千铁甲军,一路杀将过去!
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明知这般不合适,可岑玄商还是为此刻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小小的期待了一番。
甚至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依沈周容一贯狠辣手段,若她真的去了江南,于江南官场而言,当真是一场灭顶之灾!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看着周围同僚的神色,没一个赞成沈周容去江南,岑玄商努力压下自己心底的雀跃,开始暗暗盘算,要怎么说服他的这些老伙计,然后想办法让皇上同意这个......对,究竟是谁提出的这等妙计!
岑玄商终于从内心无处安放的激动中抽出一丝理智来,想要知道这等高人到底是谁,不知怎的,让他有一种想要大赞三声的冲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身绿色朝服,面容清秀,一看就十分文弱的林砚之从大殿最后面的角落里慢悠悠挤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不忘整理自己被挤的有些变形的朝服。
岑玄商激动的心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竟是个七品小官,心中顿时失望不及,皇上怎会听一个七品小官的话。
与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全部。
悻悻转过身,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些可惜。
反观林砚之,出列之后当即跪倒在地,行止得宜态度诚恳,仿佛刚刚说出让沈周容出巡江南的人不是他。
“微臣检察院都事林砚之,叩见皇上!”
一时间,朝堂议论不止。
“检察院七品都事?怪不得,此前都没见过此人。”
“七品,能有机会同皇上说话,已是莫大荣幸,只是......"
"这话未免太大胆了,皇上连她篡......”
眼见旁边人多,说话的人猛捂住了嘴巴,这个禁词还是不说为妙,于是又一通手忙脚乱的找补。
“江南凶险,皇权势弱,皇上与公主手足情深,断不会听此建议。”
众臣议论纷纷,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皇座上那人,只见沈周安虽未发怒,可面上没一丝笑意,于是心中惶惶,都觉得这个检察院七品都事完了。
好容易半月一次的上朝机会,就这么断送,估计今日过后,整个皇城都不再有林砚之这个人。
当今这位,可是连那位篡位都不肯追究的,又怎会愿意让公主搅进如今这吃人的江南去。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他们的皇帝不同意时,龙椅上的沈周安终于开了口,声色威严听不出喜怒。
“你胆子可真不小!”
众人安了安心,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皇上还是不舍得同意公主冒险。
可下一句,一开口,便是一颗惊雷,震的众人神魂出窍。
“监察院都事林砚之,察民之用心,而金玉其质,博学洽闻,擢封一品钦差,即日起陪同镇国公主一同出巡江南,切记,江南灾情为先,后,严查刘钦贪污一案!”
众人一惊,这其中,户部尚书最是着急,无他,只因这次派人出巡,必要他户部再支一大笔赈灾银前往,区区一七品都事,办案不利不要紧,治不了贪官也不要紧,反正往后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蛀虫,可丢了他大笔的赈灾银万不可行。
“皇上!臣斗胆求皇上收回成命!”
户部尚书急的噗通一跪,跪下就磕头,声音都直了。
“前往江南乃是大事,救治灾情安抚灾民更是重中之重,不可有丝毫闪失,还请皇上三思,重新擢选大臣前往。”
上位的沈周安不紧不慢的问,“哦?依爱卿所见,朕该派谁前往?”
“这.......”户部尚书头一铁,直道:“最少,最少也得是二品大员!”
沈周安挨个掠过下方二品及二品以上人员,立马有人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在下祖地江南,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实在不适前往,还请陛下明鉴。”
“启禀皇上,在下虽为北方人,可家中亲族多为南方客商,前去阻力重重,实在难堪大任。”
大臣们接二连三往外站,全都是推辞的话,沈周安知晓,有些人是真的不能前往,即便忠肝义胆,可庞大的家族势力确实是最大的阻碍,即便他是当朝天子,也无法逼这些人与背后家族切割血脉和利益。
而有些人,怕是与江南那边不干净,即便他们敢去,他又如何能在如今灾情泛滥的时候,再放一只蛀虫。
兵部尚书倒是想去,可他一生行兵打仗在行,对付那些弯弯绕绕的肮脏手段是一点用也没有,不然,也不会年轻时,每每为了一点军费,都要和那些文官脸红脖子粗的挨个吵上一遍。
关键是,他还一点都吵不过。
眼见无人愿去,户部尚书急的心底直骂娘,忽然眼角瞥见一熟人,刚要大喜,谁知那人一开口,直气的他心肝脾肺肾俱疼。
兵部尚书从容下跪,跪地直呼:“皇上英明!林大人年少英勇,有胆有谋,前往江南最是合适,只是,镇国公主位尊,眼下江南水灾肆虐,流民四起,公主安全不可小觑。”
兵部尚书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番忠肝之言,迎来了自己老伙计户部尚书大大一个白眼。本以为是迎来了一个帮手,谁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账!
户部尚书还欲言说,被沈周安出声打断,“林卿,可愿护公主安危?”
林砚之端端正正跪在下方,少年的青涩带着可覆山海的坚定。
“臣,以性命担保,必护殿下安全!”
江南之行就这么突然被定了下来,沈周容知晓的时候,心底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林大人表达了发自肺腑的感谢。
她正想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皇都,不曾想机会这就自己来了。
长青在一旁忿忿不平,“殿下,这些人怎么这样,江南连年水患,年年治水,年年大灾。皇上想动江南那帮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些年都没拿下主意,谁知,这些人竟要推殿下出去挡刀子,属下这就去见皇上,皇上怜惜殿下,定会收回成命。”
沈周容努力压下心底的激动,将夺门而出的长青堪堪拦下。
“回来!”
见她面上不带笑意,长青以为逼宫之事到底连累了自家主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从来不是说说而已,皇上虽不曾责备殿下,可那到底是皇位,心底究竟如何想的,没人能知晓。
万一,万一皇上真有那个意思,殿下岂不真的伤心。
却见自家主子倏地朝她一笑,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你去替我面见皇上,请旨江南。”
长青还想说些什么,被沈周容彻底打断,“记着,无论如何,此事必要成功!”
长青不情不愿的走了,沈周容感受着心脏一声一声的跳动,只希望她这位便宜得来的嫡亲胞弟,这次真的不要对她有任何怜惜。
砰~砰~
心脏跳动间,沈周容猛地起身,吩咐身边不羡。
“传令,所有铁甲军,出宫!”
说是出宫,其实更多的是沈周容在不羡的保护下偷摸出宫,之所以如此快,是怕沈周安见了长青,万一要见她,怕自己露马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路无人阻拦,甚至都没遇到几个人,令沈周容无比庆幸。
不巧的是,她选择出宫的时辰,与今日下朝正巧出宫的朝臣们对了个正着。
沈周容硬着头皮躲着众人走,所幸众臣见她仿佛见到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不等她靠近,纷纷作鸟兽散,此情让沈周容大为安心。
可还没等她乘撵逃离宫门,就见兵部尚书岑玄商,一脸笑意,不退反进朝她直直迎了上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不日就要江南之行,望殿下凯旋。”
面对这位兵部尚书突然的示好,沈周容一脸莫名其妙,顺着岑玄商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绿色朝服的端方少年。
单薄的身影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立马吹跑。
沈周容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逃离皇都的喜悦。
“多谢岑尚书,只是不知,何日出发?”
沈周容一声真情实意的多谢,反倒把对面人扎扎实实吓了一身冷汗。
心道,这镇国公主又做的哪门子怪妖,对他笑不说,声音都这般诚恳温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怕不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微臣不敢,想必不日就有圣旨降下,还请公主早做安排。”
岑玄商结结巴巴回了一句,找准时机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直擦冷汗。
他就不该招惹这尊罗刹!
要是被她知道,是他说服皇上要她下江南,指不定下一个被铁甲军踏平府门的,就是他!
岑玄商一边跑的飞快,一边将自己在京都中所有产业想了个遍,决定今日回去就带着自家夫人和一双儿女前往城外的庄子上。
避祸!
沈周容一日不下江南,这个朝,他一日不上!
正在暗自窃喜的沈周容丝毫没有注意到岑玄商的后怕,反倒一脸兴奋的同身边不羡说话。
“既然岑尚书特意来告知我这个消息,该是要谢一谢他,不羡,回去后你亲自去库房,挑一件礼物,着人送去兵部尚书府,就说……”
“说我沈周容,谢他一谢。”
身边不羡神色一震,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这个兵部尚书,竟然同意此等节骨眼让殿下去江南,简直就是狼子野心!
她一定好好挑件礼物,就看他岑玄商敢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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