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净,怎么喝这么多的酒?”阿婉从朱净尘同窗手中接过朱净尘。
与此同时,同窗好友没由头的接到阿婉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美人就连翻白眼也是赏心悦目的。
但是想起酒桌上那楚耀明那挑衅的话,与朱净尘相识数载,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愤怒。
真是红颜祸水呀。
美人也没搭理自己,朱净尘也已送到,那人自觉离去。
阿婉厌人醉酒,武昭帝那般在意自己名声的人,每次醉酒都免不了上下宫人必定是被折腾一番。
只是碍于他是帝王,宫人不敢有微词。
也是庆幸有这个缘故,阿婉醒酒汤熬得极好。
宫人皆知,武昭帝醉酒,唯永殊公主在,他们才可幸免于难。
所以无论朝野之上永殊声名是好是坏,皇宫之内阖宫上下都念着永殊的好。
*
午时在山隐书院,原意是想让阿婉知难而退,却没想到葛芝香先沉不下气,冲上去护住朱净尘。
阿婉摇头。
王珍珍只言她跋扈,还是有失偏颇。
跋扈是什么,是权势滔天目中无人,她永殊才算得上真正的跋扈。
跋扈是有的放矢的跋扈,葛芝香顶多是家人宠爱学子追捧生出了些刁蛮,刁蛮得愚蠢。
不管各自政见如何,只是学子间的话,闹翻了天也不过是君子和而不同。
而葛芝香这么胡搅蛮缠一闹,就成了朱净尘的不是。
朱净尘光明磊落,哪怕是自己的过错也不会好面子推脱,这样的人输了也会心甘情愿的。
况且朱净尘虽以一敌十但并不落下风的。
葛芝香关心则乱,朱净尘最是不喜这般行径。
而葛芝香冲出去,也连累隐密于一角的阿婉和王珍珍也暴露在人前。
恰好的是,这群学子的主张行为也是阿婉平素最厌弃的,读书人自以为是的清高尽数皆是陈词滥调的迂腐。
在京都,这样的人最好绕永殊远一些,不然碰上永殊公主心情不好,必定会好好磋磨一番他们这不值钱的软骨头。
永殊公主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而朱净尘在这里,阿婉还不得不跟这群人虚与委蛇,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学子看过来的瞬间,阿婉堆起笑意,温柔得很难看出她的不耐烦,“阿净,我们路过,带了些糕饼来给你。”
“和大家。”阿婉故意羞涩停顿。
所有人眼里的惊艳都是真切的,震惊到至此再无人想起方才的争执与不愉快。
与方才葛芝香打断时,虽不敢言但明显的嫌弃形成鲜明对比。
美人之美如果太过浓烈,就会被文人学子诟病难免艳俗。
而阿婉的美精致舒展,素净得高雅,像是清晨栀子花上的雨露。
“这不是昨日芝香带回来的桃花糕吗?”王珍珍将装在篮子里的糕饼摆出来。
昨日葛芝香带桃花糕回来,这糕做得雅致,味道也不错,难得在梁州也有这般吃食,只是没得几块,大部分人只得眼巴巴垂涎。
却未曾想为阿婉做了好名声的嫁衣。
*
但葛老不在,阿婉用完午饭便提早回来了。
只是觉得吏部的人实在无用,这书院有些名不副实。
阿婉端着煮好的醒酒汤进屋,她不喜欢醉鬼,但是朱净尘喝醉了酒很安静倒是让人不生厌烦。
连那日愁闷都不见朱净尘饮酒消愁,今日是发生了什么?
让君子不慎独,沉溺于欲海。
“阿净,起来把醒酒汤饮了再睡。”阿婉轻拍朱净尘的肩。
朱净尘很听话,道了声辛苦,便接过碗蒙头将汤饮下。
“阿净,你其实不用介怀的。”阿婉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但还是终难见明珠蒙尘而视而不见。
“世人皆以孝廉治,是自古以来便为如此,循旧迹他们无错。”
朱净尘神色黯淡,他不是不知错不在他们。
连葛老都说他倡民晰法度,以法治国,太过空想,民要教养知法懂礼,那圣非圣民非民。
所以怎么能苛求阿婉能懂他。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
阿婉好像透过朱净尘在看什么,“自古以来如此便这般就该如是吗?”
“不是。”
“阿净,他们无错,而你也是对的。”
阿婉盯着朱净尘的双眸,缓慢地坚定地如是说。
朱净尘怔住了,连蝉鸣犬吠全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他心猛烈跳动的声音。
“弱肉强食,世人迂腐。”那些往日的温柔小意化为虚无,阿婉高傲肃穆。
“你之法治,必为三万万春。”
这是朱净尘心中下过最猛烈的一场暴雨。
许久之后,朱净尘才开口,“王公权贵保旧礼灭新法。”
“阿婉,这样的话你在外切莫再言,恐灭顶之灾。”
“我还以为,你真是莽撞。”阿婉想起午时书院那场辩论。
朱净尘是明知不可说,而为之。“阿净,你呢?不怕死吗?”
“生死不过须臾一瞬。”朱净尘坦然,甚至是不屑。
那映入眼帘瞬时的轻蔑,阿婉甚至反复揣度才敢确定,真的是朱净尘。
终究要怎样的经历,才能育养出这样最狠的刀朝向自己的人。
想死却不敢去赴死。
不是因为他怯懦痛楚贪恋红尘,而是他怕辜负期许。
“这样你会很辛苦的。”阿婉用手抚平朱净尘的眉角。
许久之后,阿婉喃喃语道,“阿净,或许还有另一条生路。”
“去轰烈地辟天地革新法,或许,今上未必安心做这样一位受祖辈萌荫的君王。”
再之后,两个人都不得不沉默下来。
万一是自己揣度错了,不是平白坑害这无辜读书人。
阿婉难得怨自己,怎的对这人就平白生了心软,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何况他一介普通百姓,没有她举荐,恐怕都出不来这梁州,她在胡言些什么。
他拿什么去抵抗王公权贵的明刀暗箭。
“阿婉,你怎么也醉了。”
“或许,我真是醉了。”
“阿婉,我实在优柔怯懦。”
“只是你心善顾忌过多。”
阿婉想,这次王珍珍说的恐怕是对的,这朱净尘真的是太好。
“我不是因为是你才认同你的论见,或许阿净,你也可以试着放下,放下别人的期待,只遵循你自己内心。”
银亮划破漆黑的黑幕,雷声轰鸣。
耳畔传来遥远的人们慌忙起身收拾晾晒的衣物。
豆大的雨滴比想象更快地落下,落得乌瓦作响。
村民更慌乱了,担忧这暴雨怕是要冲垮篱笆殃及农田。
就像旧例中的无数次暴雨那般,倾盆而下安有完卵。
可每一次阵痛之后,那些平素被隐埋的沉疴都会暴露出来。
也是无数继往开来革故鼎新的起始。
“我,自己的心。”
*
雨还在下。
潮湿翻涌出稠厚。
或许是宿醉,朱净尘今日到辰时才醒。
醒来入目便是阿婉趴在床畔的睡颜,或许是折腾,眉眼间隐约着疲惫。
朱净尘微微一笑,梦里与现实重叠,不由自主吻上阿婉的额头。
还是那湿雨都掩盖不了的似有似无稠腥提醒他,他方才做了些什么。
阿婉道他是君子,可他居然卑劣的趁人之危。
那些醉后的记忆通通涌现上来,阿婉以为他是与同窗论见相左而愁闷。
殊不知,是在她走后。
他不是没有看出来,所有人眼里对阿婉的美都不加掩饰的惊艳。
但他没有想到楚耀明会在阿婉走后直接跟他开口要阿婉。
他说,他知道阿婉并不是他表妹。
阿婉如此美人怎么能跟着他如此清贫吃苦。
他很愤怒,甚至风度全无的揍了楚耀明。
但他也清楚,是他自私,耽误了阿婉,阿婉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也是这个时候,他无比清晰自己的感受。
他心悦阿婉。
他想要娶她。
他想要与她朝朝暮暮。
昨晚在梦里,全是阿婉,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君子慎独,他终究还是辜负了。
朱净尘起身抱起阿婉去书房的椅榻,却未曾想不过刚放下。
阿婉就睡眼惺忪地睁眼,“阿净。”
“阿婉,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不要。”阿婉转头看了一下这是在哪儿。昨夜雷雨,朱净尘又宿醉,她实在没办法跟他抢床,但是她又不想蜷缩在这椅榻上,因为总是让她回想起在冷宫的日子,那时冬日天寒,卧榻上冰凉,无法只得在厨房灶台旁支起椅榻。
所以她宁愿就在床畔趴着将就,“我想睡床。”
朱净尘要怎么解释,现在床被上有他斑驳的印迹,他得去收拾好。
“阿婉,乖。”
“那你陪着我。”阿婉拉住朱净尘的手腕。
“阿婉,一会儿就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
朱净尘左右为难,突然盯着阿婉,无奈一笑,“阿婉,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阿婉装作懵懂,“是知道你偷偷亲我,还是知道你梦里也想着我。”
阿婉笑,她怎么可能就真的能在这桃花村雷雨交加的床畔安心睡着。
听完之后,朱净尘反而不见刚才的手脚无措。
“阿婉,我心悦你,我想要娶你。”
字字句句说得太情真意切了,害得阿婉都想就这么同意了。
“不行哟。”阿婉还是在笑,“阿净,我说过,娶我要很多很多的聘礼。”
“我要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朱净尘听完,颔首,他方才太心急确实太仓促,女儿家的嫁娶怎么能这么随便。
“好,我知道了。”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宋·释心月《沈兼签记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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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春梦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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