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浮嚣起

芳华宫。

清脆的裂瓷声一阵高过一阵,伴随着女子尖利的怒骂,宫人不敢打扰半分。

发泄过后,宁澜茜才喘着粗气坐在了幸存的矮榻上。

贴身婢子托着盏茶,小心翼翼地奉上去,却又被宁澜茜挥手就扔了出去。

“父皇真的在早朝上决定让本宫去和亲?”

她扭头,目光冷锐地盯着婢子,语气狠戾,像是疑问,更像是平静地叙述出一个事实。

婢子哪敢多说,支支吾吾,半天没能回答上。

宁澜茜愈发气恼,胸膛起伏不停,连正常的呼吸频率都难以保持。

她霍然起身,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

婢子阻拦不及,跟在身后边追边说:“殿下,娘娘特意派人来叮嘱过,您不能去承德殿那边啊!”

宁澜茜才不听,她昨天下午去找了皇后,还以为能劝住皇帝,结果反倒把事情捅破,骑虎难下了。

若被她知晓是谁传播的消息,此人必定别想好过。

她到承德殿外之际,皇帝正在发火。

有一头戴网巾,面如冠玉的道长候在廊道上,他着一身碧青暗金纹道袍,臂弯搭着雪白宝马马尾所制的拂尘,风姿绰约,如仙人临世。

道长发现宁澜茜盯着自己打量,遂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声音清亮道:“请殿下安。”

宁澜茜的火气瞬间就湮灭一半。

垂眸看见自己衣裙稍有狼狈,又思及刚才发脾气后连妆容发髻都未整理便赶了过来,真是不妥。

她面色稍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用手勾着颊边发丝送至耳后,应声:“你是新进宫的道人?”

暌澄又颔首,一举一动都仿佛镀着一层无形的光芒,恰到好处的雅正,“是,小道名为暌澄。”

宁澜茜见过许多俊美无俦的男子。

排列在首的便是谢家二郎谢鸣章,自家皇兄次之,第三的是太子皇兄。

但现下同暌澄一相遇,这第三的位子便换了人。

不欲多看一眼暌澄,等到殿门开启,内侍将宁澜茜传唤走了,她思绪才再次归拢。

殿内气氛紧凝,宁澜茜暗暗叫苦,早知便不这么冲动了。

可来都来了,该说的话都要咬着牙说出来,该做的事也不能马虎。

她跪在地上冲上首的宁兆问安,语气和神态完全没有刚才在芳华宫发怒砸东西的暴躁迹象。

“父皇,女儿不愿意嫁去那蛮子的地方,不说距离遥远,便是他们年年侵袭邑朝边境的凶悍和无赖之行就足以让女儿心中畏惧了。”

“女儿要真嫁过去,岂能承受得了他们的作践和磋磨,父皇——您别送女儿去和亲,成吗?”

宁澜茜瘪着嘴,眼泪簌簌直流,又趴在地上磕头,哭声哀哀,一副可怜无比的模样。

宁兆冷着眉目,没有开腔。

宁澜茜又接连不断地开始哭求诉说,嗓音稍显尖锐,吵得人耳根子疼。

“够了,闭嘴!”宁兆忍无可忍,厉声呵斥。

声音落地,宁澜茜猛地闭上了嘴,还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哭嗝,一抽连着一抽,停不下来。

宁兆头疼地叹息,又揉着眉间,缄默良久,才问:“事情还未定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宁澜茜想把哭嗝憋住,但根本憋不住,她咽了咽喉咙,小声说:“是女儿的婢子听见的。”

“婢子八卦,你便信了?”

“可……可今日早朝时您不是拿出了求亲文书吗?”

宁兆啧叹,眉宇间蕴着明显的不耐烦,“你先退下,此事容后再议。”

宁澜茜茫然地仰头看向宁兆,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懂得察言观色,没有继续闹,起身退出了大殿。

暌澄还站在廊下,身形挺拔,听到她出来的脚步声时,微微侧目看过去,又极快收回了视线。

宁澜茜未作停留,擦着眼泪回了芳华宫。

“朕身边出了个家贼。”

宁兆横着胳膊靠在龙椅扶手上,因昨晚睡眠不佳,眼下晕着一团阴影,难掩倦色。

他嗓音寒凉,目光从站在自己身边的许拥移向立于丹陛之下的张临袁,最后又落在漆如隽的身上。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那朕无法再忽略不计较。”

许拥和张临袁皆垂手而立,不发一语,等着宁兆继续往下说。

但宁兆息了声。

仿佛有些困倦,他疲乏地打了个哈欠,“漆如隽,你上前来。”

被点到的人缓步走上前去,和张临袁几乎是并肩站在了一排。

“你去查,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张临袁心中一惊,眉头拧作一堆,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不敢张口说出来。

他稍稍偏着脸,目光不善又锋利地觑着漆如隽,恍如无声警示。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了,他在怀疑许拥和张临袁,没把话说透,是在给这二人留余地。

若皇帝真要清算起来,许拥和张临袁都别想仗着资历和多年随侍的陪伴之辛劳令他高抬贵手。

他是已经给了半分情面。

如果许拥与张临袁敢插嘴多言,下一瞬人头落地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漆如隽不接张临袁递过来的眼神,神情恭敬地应下了。

张临袁快要遭气死。

谁来查不好,让漆如隽来查,这不是变相地要将他置于死地吗?

纵然他没罪,到后面都要背锅献祭。

张临袁又不是傻子,这一套下来,谁敢断定里面没有冲他而来的成分?

就是不清楚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漆如隽?

想来不太可能。

毕竟漆如隽没有那手眼通天的势力,但张临袁咬牙切齿,越想越憋气。

不敢朝上头的皇帝泄火,只一心盼着赶紧出了承德殿,他非先整死漆如隽再说。

横竖都得不着好,如今又陷入被动局面,张临袁难以见招拆招,沦为鱼肉,那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皇帝对他生了猜忌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可不要被漆如隽这个白眼狼给拉下马。

即便遭殃,也该是他拖着漆如隽上断头台。

张临袁满心怨毒,恨不得现在就弄死漆如隽,当初还真不该心慈手软,徒留祸害这么多年。

宁兆许是察出端倪,后又补充一句:“谢家那混小子不是从江南回京了吗,着他一起,给个典军校尉的官职,别整日在外头厮混了。”

张临袁一听见这话,陡然有了精神气。

也不想着和漆如隽同归于尽了,脸色都好了三分。

他殷切地躬身,“陛下英明,想必漆掌印和谢小郎君定然会查清真相,不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家贼!”

谢小郎君是谢鸣章的堂弟,行四,坊间多称他为谢四郎。

这位可不得,生于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谢家,早年上太学的时候便是个桀骜不驯的主,不服管教,谢家上下无计可施,将十三岁的他直接扔去了边境。

一待就是整整五年,长至十八岁,又重新回了王都。

回王都的这三年,名声也极其难听,比之过去‘更上一层楼’。

交着一帮子纨绔,整日不是花楼红袖招,便是斗鸡走狗,谢家拿他更没办法了。

皇帝可没那闲工夫去管教他,只好歹是谢家的人,不利用白不利用。

他心中有数,即便许拥和张临袁平日里会跟朝中臣子‘有染’,但断不会把这般重要的消息给放出去,他们清楚宁兆的脾气,一旦被找到证据,下场生不如死。

所以家贼另有其人。

漆如隽偏颇许拥,谢家人私下跟张临袁有牵扯,也算是掣肘双方,有所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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