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顾忌

“只是流放?”

平亲公主府中,高素坐在书案之后,一边在纸上描摹着字帖,一边向前来拜访的高凌问道。

“这处罚未免也太轻了些,先前兄长来寻我,一副天崩地坼的模样,我还以为父皇会如何处置高勤,最后不过是流放到了殷郊,那地方说是边境,可待过后残朱的余地收复,那地方怎还算得上边境?父皇到底是顾念血脉亲情,未将事情做得决绝。”

高素如此说着,握笔的那只手却轻微抖了一抖,她虽不满高勤得到的处罚,却也在庆幸其受到的处罚不重,事情兴许不像她兄长高凌所说的那般严重,她的父皇到底是顾念她,顾念这些子女的。

“你可知高勤的生母是谁?”高凌转着手中微热的茶盏说道。

“兄长莫不是以为我痴傻无知?高勤的生母自然是那齐皇后。”

“你既知晓,便也该知晓高勤身后站着的不仅是他母后,还有当朝中丞相齐秉和其在朝中当职的一众门生,父皇如何当着一众朝臣下旨治那高勤的死罪?殷郊地处边境,匪患众多且管制不严,若是想要出个意外,实是太过简单。”

“兄长要对高勤出手?”高素说着停下笔,看向在木椅之上坐得很直的高凌,眼中有惊惧不安,也有些尽力克制的兴奋。

“高勤若是死了,我便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往后做事便也不必过于束手束脚。”

“兄长忘了那个还在宫中读书习字的幼弟崖儿罢,那高崖的生母莫相宜家中父母皆是平民百姓,比之兄长而言,父皇只怕是对那高崖没有多余的顾忌。更何况那平宁可会放任自己的兄长高勤成为待宰的鱼肉?她可不是个只会吟诗颂词的安分人。”

“平宁心思缜密,那高勤可不是个仔细的人,殷郊路远,她又无法时时看管着高勤,更何况她不久后便要离开尹都,哪怕寻不到纰漏。”

“兄长心中有打算便好,左右这些事情我是插不上手的。”

“你每日在这公主府中待着学画写字,只把讨好父皇一事挂在心上,已帮了我不少忙。”高凌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说起平宁,你可知那日我进宫,高勤用了何种理由来掩盖自己遣人谋害叔父之事?”

“能让父皇一开始只罚跪和罚俸,想来是个信得过的理由,高勤生性蠢笨,定不会想出这令人信服的由头,定然是听了他那好妹妹平宁的话,这理由若是换作平宁来想,必定是既周全,又真切,像是那高勤亲自去做的一般。”

“你说得不错,那确是个明显有漏洞的说法,极符合高勤那个蠢笨又莽撞的性子,当着父皇的面,我也将那错处揪了出来,一如平宁所料想的那般。”

“幸而兄长多想了一步,及时将那高勤在尹都城外囤积兵马的奏章送到了父皇面前,若是再拖些时日,不仅高勤无法落到如今的境地,朝中那些站在高勤一边的大臣们也会找出兄长的错漏来,踩兄长一脚。”

高凌听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撑着脑袋看向低头专心看着字帖的高素,缓缓开口问道:“那日我走后,你可有去宫中看望嫣儿?”

“你那日说的那般严重,我自是带着吃食和衣物马不停蹄地去宫中看望嫣儿。嫣儿在宫中过得的确不甚好,却也算不上凄惨,每日的吃食都有人按时送来,住的地方也不算破败,屋内被褥炉火充足,等到之后天气转凉,想来也不会受冻,兄长大可放心。”

“嫣儿可有埋怨你?”

“不曾。兄长还不了解嫣儿,她一向听我们的话,好哄得很,不过隔着门初见我时,是有些赌气,但一盘糕点送进去以后,气便消了大半,一口一个‘阿姊’地叫着。”高素说到此处还轻轻笑了两声,“嫣儿还向我问起兄长你和母后的近况,我同她说你和母后都一切安好。”

“你所说的这般情境总让我想起你我年幼时候,那时你我还未出宫立府,陪着嫣儿一起在王宫中玩耍,没什么多余的忧虑与顾忌。”高凌说着叹了口气,“眼下,我已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无法毫无顾忌地同父皇说完一整句话,也不知为何会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几日的风雨过后,天上的阴霾终是散去,日光格外耀眼明媚。

长孙雪见天色晴朗,叫上了玉亭,准备离开院子转转,顺带着辨认一番这覃国王宫中颇为弯弯绕绕的路。

不想刚一走出院门,还未来得及看清院门前的树究竟是何模样,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对主仆姗姗前来。

见着有人前来,长孙雪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离身侧站着的玉亭距离更近了些,这些日子来点翠院生事的人太多,她虽不甚惧怕,但总归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掐着脖颈,推到角落处。

来人长孙雪是识得的,正是前些日子曾来点翠院生事的高勤的妹妹,平宁公主高桢。

高桢的装扮一如既往地简朴静雅,衣裙的颜色素净,花纹也并不繁复,头上的钗环简单,只一根银簪和两个镶着绿珠的银钗做点缀。

“叔母安好。”

长孙雪从未被人如此心平气和地称呼过叔母,一时间竟还有些不适应。

高桢周身的气度与她那个兄长高勤全然不同,语气里也是极平和恭敬,想来不是为他兄长一事来寻长孙雪的麻烦。

“平宁公主安好。不知公主来此所为何事?”

“我来此是为了给叔母道歉。前些日子,我兄长来此冒犯了叔母,实是我兄长的不是,还望叔母莫要记挂在心上。”

从先前高荧的折磨,到被人推入池塘,再到高勤来生事,长孙雪从未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放到心上,长孙雪并不觉得在这王宫之中遭受恶意是件大事,这是她在来到覃国之前便想到的事,且若是于娘和小梅真的能如信中所说去到兆国告知她兄长如今她的状况,她也不该将这些事情记挂在心,想着反击,以免惹出如大婚那日发生的祸事,耽搁她归家的进程。

更何况高勤并不是平白无故来点翠院找她不快,高勤的欺软怕硬和蠢笨无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日在高勉面前分说时,她也确实说了谎,做了伪证。

“我不会将此事记挂在心,更何况公主先前曾帮过我。”

高桢听到长孙雪的话后,愣了一会儿,像是在回想自己何时帮过长孙雪的忙,在想起之后仍旧一脸歉意地同长孙雪说道:“这两件事怎能混为一谈?我兄长犯下的过错怎能因此轻描淡写地被掩盖过去,我听闻我兄长那日对叔母动了手,叔母可受了伤,若是有伤眼下可好些了?”

长孙雪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笑着说道:“劳公主记挂,这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长孙雪脖颈处的红痕还未完全散去,涂抹过高凌送来的药后,仍有着一圈淡淡的痕迹,不过相比于前几日已好转了不少,平日里若不是有人特意凑上前看,也是看不出的。

“叔母那日受罪了,我改日再着人送些药膏过来,我今日带了些首饰金银来给叔母赔罪,还望叔母一定要收下。”

说罢,高桢便让身旁的侍者拿着手中的木盒上前。

“先前的事情我还未曾向公主道谢,如今怎好再收下公主的首饰金银,公主的歉意我收下了,这些首饰金银便劳公主再拿回去。还有先前的事,往后公主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我定会竭力相帮。”

见长孙雪推拒,高桢便也不强求长孙雪将东西收下,转而笑着同长孙雪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叔母出门是要往何处去?”

“我也不知,只是在这点翠院中闷久了觉得无趣,便想着出门转转透透气,公主可要一同去?”

“我刚入宫便来寻叔母道歉,母亲那处还未请安,眼下便不打扰叔母了。”

“那公主便快些前去吧。”

此间话说尽,长孙雪看着高桢同她行礼后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一众枯枝和零落的草木之间。

“玉亭,若从此处去皇后的寝殿需得怎样走?”

“皇后的寝殿离此处有些距离,若是步行过去恐会颇有些劳累,王妃可是想前去探望皇后娘娘,奴遣人抬个轿子来。”

长孙雪听后转过身来,向着相反的方向开始走自己的路。

“高桢平日里在宫中行事,也如今日同我说话这般谦逊有礼?”长孙雪向身边的玉亭询问道。

“平宁公主在宫中做事一向低调,鲜少惹出乱子,因而宫人间关于平宁公主的传言也甚少,唯一常在口中念叨的,不过是平宁公主十分孝顺,常常进宫探望齐皇后。王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平宁公主可许了婚事?”

“婚事倒已定下了,是与邻国的一位皇子,听闻此人年纪与平宁公主相当,样貌也不错,不过这平宁公主的婚事初定下时,宫人还是有许多议论,说当受人宠爱、金银用不尽的公主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说此话时,二人正路过一小小的湖,长孙雪便停下了步子去看,日光落在波动的水上,闪过一缕又一缕的金光。

“照你所言,这高桢在定下婚事之前可是有过心仪的人选?”

“只是宫中传闻,奴也不知是否为真。听闻平宁公主早年曾在一次宫外的狩猎中与一官宦家的郎君相识,也互有情谊,只是那时的覃国还不像今日这般强盛,兵马粮草不充足,只得拿公主的婚事做筹码,向邻国借来兵马以御外敌。”

“那个与平宁公主互有情谊的郎君呢?结果如何?”

“奴听闻那位郎君被陛下指了亲事,在平宁公主和亲的事情定下之后不久,便也成婚了,成婚之后仕途也多有不顺,迁离了尹都城。”

长孙雪听到这样相似的故事,心中阻了一口气,对着湖面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方接着问道:“婚期定在了何时?”

“那时战事紧急,平宁公主又因忧思过度病倒,联姻是件大事,需得长时准备,然之后两国之间多有旁的事,婚期便一再推迟,今年年初邻国遣使者来又重新商议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十,眼下战局安定想来是不会再被推迟。”

“那婚期很临近了。”长孙雪看着湖面语气平淡地说道。

[熊猫头]明天接着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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