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启三十二年六月初一,悒域天景山脉之东南一带,忽然出现奇妙景观,先是山峰之上彩云四起,像朵朵巨莲升上空中,接着红光一现,映红白云顶端。
是夜,星斗灿烂,启明星明亮无比,天景山背后一颗红色星斗朝悒国皇宫里飞驰而去,直扑皇太子叶坤的东宫殿。
此刻,悒国太子妃李慧儿的寝宫窗外,突然红光冲天,映红了窗户。宫女浣菱见状,大为惊讶,指着窗户道:“娘娘快看,那是什么?”
正待生产的李慧儿停住呻吟,掉头望去,恍惚间,看见红光处似有一娇憨小女娃,正笑吟吟朝自己跳来,便忍不住地喃喃自语道:“奇怪,莫非那是我孩儿,我昨夜刚巧在梦中见过……”
接生的稳婆听了,就回头朝窗户望去,这时忽见窗外划过一道红光,一团红球唰地破窗而入,直投李媚儿怀中消遁不见,李慧儿没料着,惊恐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忽听床上有小儿呱呱啼哭,声音宏亮清越,龙吟凤鸣一般,接着寝宫生辉,紫气升起,异香扑鼻,景象十分殊胜。
“恭喜太子妃,生了个小公主!”接生的隐婆和周围的宫女纷纷说。
满脸是汗的李慧儿慢慢清醒过来,脸上勉强露出欣喜的微笑,接过襁褓中的女婴,但见女婴粉嘟嘟的脸儿,哭声洪亮……
旁边的宫女浣菱忍不住说:“娘娘不是说,这名字殿下早已拟好,若是女孩,便叫叶子萌,字明浩,这不就叫明浩郡主吗……
李慧儿观看一会,有气无力地吩咐浣菱道:“你快去给殿下报个信吧……”
“是。”宫女浣菱应道,踩着碎步而去。
这个叫浣菱的宫女,八岁时就被选入掖廷,来到皇帝叶成武和皇后吴氏身边,她头脑机灵,对主子忠心,深受皇后吴氏信任,后来太子妃有身孕后,又被吴氏送到东宫,专门伺候太子妃。
在另一寝宫里,皇太子叶坤这时正在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浣菱进去禀报:“恭喜太子殿下,娘娘生了,大人孩子都平安!”
叶坤的眼睛一亮,忙问:“生了个甚?”
浣菱低下眉头,小声禀报:“回殿下,生了个可爱的小公主……”
叶坤一听,眼睛亮度明显减弱,末了还用手挥挥,示意浣菱退下,似乎他当下最关心的还非此事,那目光仍然急切地望着门外,并问身边的贴身侍卫:“颜长史去了多少时辰,还没回来?”
这个侍卫叫沐灏天,他显得有些特殊,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按着自己佩剑,暗暗观察着四周,显得很警惕,然后掉过头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这样急切,是不是因为关键的时刻已到?”
叶坤与这侍卫的关系也很不一般,他想都未想就回答说:“灏天啊,你想,我父皇现在已经病危,作为皇太子的我,储君之位还未正式确立,而二皇子叶炫、三皇子叶真对储君之位觊觎已久,尤其是二皇子叶炫,处处与我作对,给我使绊,抓我把柄,与我在暗中简直是剑拔弩张、水火不容,难保他什么时候不弄出个古怪!”
沐灏天又试探地问:“因此,太子是希望陛下在弥留之际,快快宣读圣旨,定下你的储君之位?……”
叶坤沉默着,点了点头。
沐灏天似乎比叶坤还要急切,他回头往外看一眼,这才禀报叶坤说:“殿下,颜长史去了有半个时辰,要不再让林啸去探探?”
“好吧。”叶坤应允。
一旁的林啸也是皇太子叶坤的贴身侍从,他领命正要出去,恰好这时太子长史颜柳文正急匆匆地回来,叶坤一见他,连忙问道:“怎样?”
颜柳文跨进门,双手环抱回道:“殿下,听总管王智鹏王公公说,圣上的身体已是绝症,宫中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无回天之力;但王公公又说,宣召的事,可能还要再等等……”
“为何?”叶坤不解。颜柳文摇摇头。
叶坤思索片刻,说:“长史,我得去去……”说着就要往寝宫外走,沐灏天看了颜柳文一眼,于是颜柳文连忙上去竭力劝阻,切切道:“太子殿下不可着急,二皇子、三皇子等很多人都瞧着呢,殿下这时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叶坤迟疑一下,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颜柳文朝沐灏天点点头,自己又出去打探消息了……
叶坤回过神来,这时才想起孩子,便对站在那边待命的宫女浣菱说:“对了,去把小郡主抱来我看看。”
宫女浣菱应着退下,旋即便抱来襁褓,叶坤接过襁褓看着,脸色柔和下来,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浣菱见太子微笑,自己也微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旋即,叶坤又将襁褓递给上前来的侍卫沐灏天,沐灏天接过襁褓,默默望着襁褓中可爱的女婴,眉眼处尽是笑意,忽见浣菱在看他,马上又回过神来,装着无事一般,将襁褓递给了浣菱。
这一切似乎都不怎么合常理,浣菱不由联想起宫中的一些传闻,又瞧了沐灏天一眼,发现沐灏天也在瞧她,于是连忙垂下眼帘,抱着襁褓静静地离去……
第二天皇宫中仍没动静,只见御医们在皇帝的寝宫一会进一会出,于是整个东宫都在猜测,沐灏天也对长史颜柳文说:“陛下的病既是绝症,或是陛下在故意不宣召,要熬熬三位皇子的耐性?”
长史颜柳文摇摇头,道:“唉,说不好,天威难测,再等等吧……”
第三天深夜都过了,到了第四日凌晨卯时,外出探寻消息的长史颜柳文终于又回来,望着太子,迟疑起来,欲言又止。
叶坤催着他道:“犹豫什么,说吧。”
颜柳文这才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殿下,现在已有谣言传出,传太史局的沈光钊沈大人两天前夜观星象,称有流星落入悒国皇宫,冲撞了龙体……就……就是指殿下生的这孩子!”
叶坤一听,脸色骤变,气得咬牙切齿,但未动声色,半晌才道:“民间不是说,家中长辈病危,生小孩可以冲喜吗?父皇那边有何反应,得知此等谣传了么?”
颜柳文说:“人长两片嘴,随便怎么说都行,估计此谣言很快会传到陛下寝宫中,殿下应早作打算,以应付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这时,一旁惴惴不安的沐灏天上前说:“殿下,长史说得有道理,为以防万一,我倒有个主意……”
叶坤掉头问道:“你说说,什么主意?”
沐灏天便附在叶坤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叶坤一听,惊讶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久久陷入沉思……
正在这时,手下人禀报:“王公公到!”
叶坤一听,连忙上前迎接。
这王公公叫王智鹏,是宫中总管太监,也是皇帝叶成武身边的贴身近侍,跟随皇帝多年,身份有些神秘。他进来给太子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说:“圣上口谕,宣皇太子叶坤前往紫云殿面圣。”
叶坤道:“臣领旨谢恩。”
然后,叶坤悄悄问道:“公公,陛下现在病情如何?”
王公公款款身子:“太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叶坤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便住口,随王智鹏前去。
侍卫林啸也随太子前去,这时沐灏天一把将他拉住,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自己却朝另一侧方向疾速而去。
……
在悒国皇帝叶成武内廷主殿的紫云殿里,四处烛光透亮,叶成武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龙榻上,皇后吴氏在一旁黯然抹泪,好不哀伤。
王智鹏进殿小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皇太子叶坤、二皇子叶炫、三皇子叶真已到殿外。”
皇帝叶成武微闭眼睛,没有吱声,一旁的皇后吴氏轻轻道:“都宣进来吧。”
皇太子叶坤进殿前,自然遇见二皇子叶炫、三皇子叶真,叶真见到叶坤,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弟参见太子!”
这叶真身形单薄,脸色有些泛青,目光也有些忧郁,说话好似中气不足,叶坤连忙回礼,并搀扶着他双臂道:“三弟不必多礼……”
一旁的二皇子叶炫,看上去却是另一番作派,他面堂红润,气宇轩昂,对叶坤也似乎不屑恭敬,随便抱拳拱了拱,道:“坤兄,好久不见啊!”又望着他身后的林啸,说,“哦,你还带来了侍从,是那个太子洗马林啸吧?听说此人武功高强,百步穿杨……”
林啸拱拱手,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回答。
这时,王智鹏已踩着碎步鱼贯到大殿门口,将手里的灰白色拂尘轻轻一挥,道:“太子与两位皇子都进来吧,其他人殿外等候……”
二皇子叶炫临走还掉头指指林啸,诡谲地一笑:“百步穿杨,厉害!”这才转过身。
太子叶坤与两位皇子随王公公进殿,到了皇帝软榻前,一一向父皇跪拜唱喏请安,希望父皇身体早日康复,同时都显得非常地悲伤。
林啸从门外望去,看不见皇帝的龙榻,只看见三位皇子面向侧面跪着,太子在前,两位皇子在后,距离门口还不到百步。他联想到刚才二皇子指着他说的那句“百步穿杨”,不由打了个寒颤!
殿里,皇帝叶成武没有睁开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就像已经“仙逝”了一般,惹得三位皇子暗暗直起脖子,仔细打量,似乎想探个究竟,看看他们的父皇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一旁的皇后吴氏呢,也只顾用手帕抹泪,仿佛身边的儿子们是空气一般。
这时,二皇子叶炫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我听宫里传,说是太史局的沈光钊夜观星象,见有流星落入悒国皇宫,称恐怕冲撞了圣体……”说到这里停住,然后拿眼瞟向父皇,看看他有何反应。
皇帝叶成武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都没听见似的,或者已陷入昏迷状态,只有站在那边的王智鹏颇为不安,他瞧瞧叶炫,又去瞟了瞟床榻上的皇帝。
叶炫完全无视王公公“勿多言”的暗示,嘴角往上一翘,又继续说:“据传流星落入东宫后,皇兄恰好喜得一女,恭喜啊!不过,那传闻却说,这就是冲撞圣体的根源,当然我是不信这个的,什么不祥之兆?不知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
话刚落音,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叶成武忽然睁开眼,虽然只是眯成一条细细的缝,但那浓密的眉毛下方,却仍见那汪深潭,透出一道比剑还锋利的寒光!
二皇子叶炫一见这种带有杀气的目光,顿时吓得后背发凉,连忙掩饰着说:“我、我……只是听人这么一说,也觉得不足为凭……”
皇后吴氏这时开口道:“休得听信胡言,坤儿生的孩子以后就是明浩公主,是我皇族叶家正脉,我看谁敢在那里嚼舌?”
一旁的公公王智鹏马上拖长音调说:“请皇后息怒,明浩公主的降临,是我悒国之福!”
叶炫一听皇后吴氏嘴里的“明浩公主”,也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前面的太子叶坤,又看看旁边的三皇子叶真,回不过神来,见皇后盯着他,连忙说:“母后息怒,我跟着就去彻查嚼舌根的,一经查实……”
这时,三皇子叶真也说话了,道:“父皇和母后息怒,母后说得有理,小侄女现在虽是郡主,其实不日即是明浩公主了,是我叶家血脉,身份尊贵。”
唯有皇太子叶坤仍然跪在原地,两耳支棱着,一声不吭。
皇帝叶成武这时咳嗽两声,示意一下王智鹏,沙哑着嗓子轻声道:“今日三位皇子在前,王公公宣我旨意吧!”
王智鹏连忙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走到三位皇子面前,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帝王治国,需勤劬一生,方能惠及社稷、泽被苍生……”
就在这同时,远处一殿房檐下的走廊柱子后面,有个蒙面之人躲在柱后,手搭弓箭,“嘎吱”一下奋力拉开……
这边王智鹏仍在面无表情地宣读——
“……为君者亦需心系家国,至死不懈,并为社稷,惟德是辅,然油尽灯枯,遽至弥留……”
檐下那里躲在柱后的蒙面人拉开弓,从箭头处望去,几百米开外的紫云殿大殿门内,那一排排锃亮的烛光映照着,虽看不见龙榻,但三个跪着的皇子后脑勺微微晃动着,稍有些模糊,但箭手将呼吸一屏住,就看清了。
殿内王公公拿着圣旨仍在宣读——
“皇子三人,皆聪慧过人,唯太子坤勤学道德,宵衣旰食,得天庇佑,朕今有遗诏,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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