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姮突如其来的举措实在太出人意料,看着死死扒在陛下身上一边哭卿卿绘声绘色描述干尸到底有多丑,一边悄悄把眼泪鼻涕什么的全往陛下身上糊的元昭公主,众人俱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先不提她是不是对“天真善良贴心小棉袄”这几个字有啥误解,说好的皇家讲究尊卑礼节,元昭公主已经遭陛下厌弃呢?这一上来就扒着陛下不放委屈扒拉告状仿佛三岁小孩儿见了可靠家长到底是什么感天动地父女情?就算寻常人家父女也不带这么亲近的吧?!
不光是围观众人,就连黄忠全也被戚姮这不管不顾直接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的前所未有与亲近之举惊呆了。
要知道嘉佑帝可不是什么慈父,加上皇家本就与寻常人家不同,先君臣后父子的直接后果就是不论皇子公主见了嘉佑帝不说像老鼠见了猫却也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特别是元昭公主,看似最得圣宠,但实则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却只能用疏离两个字来形容,像今日这般肆无忌惮直接就扑到陛下怀中犹如幼童一般嚎啕大哭的行为还是黄忠全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见。
也是,黄忠全忍不住叹息的想,公主就算平日里再如何嚣张跋扈故意与陛下作对,可到底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哪能当真对君父没半点孺慕?只怕是陛下这回雷霆震怒将公主给吓坏了,以为陛下真的将她厌弃,这才有了方才真情流露之举。
众人如何吃惊暂且不提,嘉佑帝显然也没想到戚姮会突然扑上来搞“偷袭”,毫无防备的结果就是被箍得喘不过气,看着跟张狗皮膏药似的紧扒在自己身上,眼皮鼻涕糊了他满身的倒霉闺女,短暂错愕之后,嘉佑帝立马就沉下了脸:“你又在胡闹什么?还不快给朕下去!”
“我不!”
只当没看见嘉佑帝死亡凝视表情,戚姮誓要将叛逆进行到底,非但不撒手反而越箍越紧,神情哀怨泫然欲泣:“您怎么能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语,咱们父女俩可是已经足足四十二个时辰零三刻钟没见了,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难道一点都不想念宝贝女儿我么,父皇,您真是好让女儿伤心嘤嘤嘤嘤嘤——”
嘉佑帝被戚姮鬼哭狼嚎魔音穿耳嚷得脑袋嗡嗡作响,眼看她没完没了,嘉佑帝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胳膊就要将她从身上撤下去,同时怒喝:“给朕闭嘴!”
“啊——”
嘉佑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凄厉尖叫给打断:“疼疼疼疼疼——”
紧接着就是黄忠全惊慌失措疾呼:“陛下,快松手!”
双重声音叠加,成功让嘉佑帝一怔,下意识就松开了钳着戚姮胳膊的手,看着她龇牙咧嘴几乎快皱成一团的苍白小脸,再看旁边黄忠全大惊失色焦灼表情,嘉佑帝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就被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濡湿黏腻触感吸引了注意。
嘉佑帝:“?”
嘉佑帝:“!”
“父皇,您老下手倒是轻点啊!”
戚姮疼得眼泪直飚,一边“嘶嘶”倒抽凉气一边控诉道:“好不容易血流慢了点,您这一捏又开始飚,不带这样谋杀亲女的!”
没有功夫去挑戚姮话中的大不敬,嘉佑帝全部心神都被她手臂上糊满鲜血狰狞可怖的伤口所攫取,看着她又开始往外冒血的伤处,嘉佑帝突然就想起方才黄忠全来通禀时说的话,心中怒气翻涌,忍不住怒喝道:“胡闹!”
“谁让您不肯见我,还关我禁闭。”
见嘉佑帝脸色阴沉如铁,盯着她伤口的目光森冷可怖,整个人都笼罩着几乎叫人喘不过气的雷霆怒意,戚姮却恍若未觉,只撇嘴幽怨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愿意往自个儿身上剌口子,这不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么,谁能想到这年头想见自个儿亲爹还得过五关斩六将堵上自个儿性命呢,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么说还是朕的错?”
听出戚姮话中抱怨指责,嘉佑帝怒极反笑:“朕让你专心在佛前思过,结果你却一会儿闹绝食一会儿闹自杀,朕看你真是半点不思悔改...”
“当然是您的错!”
不等嘉佑帝话说完,戚姮就将他打断,只见她不闪不避对上嘉佑帝阴冷含怒目光,一双明亮凤眸满是倔强,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高声道:“我本就无错,为何要思过?!”
“我知道,您不就是认为当日是我将戚明瑶推下水差点把她害死,所以才将我关在这儿罚抄佛经自我反思的么,可我要是压根就没推她呢?”
没给嘉佑帝说话的机会,戚姮就如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扔出一连串反问:“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问您是亲眼见到我推她了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您亲眼所见,您能保证不会出现视觉误差?万一是她不小心绊倒而我只是好心去拉她呢?
“而且您真的了解前因后果吗?当日明明在宴会上吃席,为何突然吃饱了撑的非要跑到太液池边吹冷风?又为啥偏就那么凑巧戚明瑶也在那儿?这么多疑点为何您查都不查,只凭宫女的几句话就认定是我所为?总不能因为我名声不好就觉得啥都是我的错吧?”
“实话跟您说吧,”无视嘉佑帝怔愣表情,戚姮凤眸微狭,溢出一抹邪气:“我确实看戚明瑶不顺眼,我俩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我就算是要弄死她,也不会蠢到专挑宫宴上文武百官都在的时候下手,而且...”
戚姮歪头一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最耸人听闻的话:“推人落水什么的也太小儿科了,还不如干脆一刀捅了呢,简单方便又快捷,保证她连喊救命的机会都不会有,然后再反手捅自己一刀,别问,问就是对方先动的手,我只不过是生死关头正当防卫,这才叫杀人嫁祸的正确打开方式。”
“反正...”
戚姮耸肩:“这年头都是谁弱谁有理嘛!”
众人:“!”
嘉佑帝:“!”
“父皇...”
只当没看见众人不可思议惊悚目光,戚姮话锋一转,诚恳道:“父皇,我知道仅凭我现在三言两语一面之词您怕是也不信,谁让我这人名声不行呢,偏见嘛,我懂!”
“要不这样,”戚姮心平气和提建议:“您把戚明瑶给叫来,我们当面对质,看到底是不是我推的她,衙门审案尚且需要人犯认罪画押,您总不能直接一棍子将我打死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叭,这对我未免也太不公平。”
一番有理有据话落,成功将在场众人给干沉默了,说实话,以元昭公主一贯嚣张蛮横之名,他们还真不怀疑她将端宁公主推下水的真实性,可现在...看着神色坦然的元昭公主,再想到她方才那番耸人听闻“凶残”之语,众人目光闪烁,突然就有些不确定起来。
万一...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呢?
黄忠全也没想到元昭公主今日表现居然如此出人意料,非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嘶声竭力只一味求让陛下放她出去,反而连声诘问说得句句在理。
见嘉佑帝并未急着驳斥,只是眉头紧拧沉默不语,黄忠全心念一转,赶忙帮腔,小心翼翼开口:“陛下,依奴才看,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当日事发突然,场面混乱,难免有疏漏之处,既然公主坚称自己无辜,不如就给公主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嘉佑帝并未表态,只眯眼打量面前那道纤弱人影,瘦削冷漠的脸上略带晦暗,高耸的眉骨下,一双洞若深井的眼里幽沉难测,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表象直击灵魂,面对嘉佑帝意味不明凝视目光,戚姮神色自若,非但没有躲闪,而是眉梢一扬直接就看了回去。
阳光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赤色裙摆恣意张扬,仿如一团灼灼燃烧的焰火,从头到脚连发丝中都散发着倔强,像悬崖峭壁上奋力生长的劲竹,像风雪侵袭中傲然挺立的寒梅,是凤凰涅槃重生,是蝴蝶破茧展翅,带着一往无畏的悍勇,只叫人觉得耀目惊心。
沉默无声蔓延,不管是嘉佑帝还是戚姮都没有说话,众人更是屏息凝神半个字不敢吭,一时间空气中寂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就像是有两股无形力量在拉扯对抗,压抑到令人窒息。
“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众人都要以为嘉佑帝不会同意之际,就听他突然说话了,瘦削冷漠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深深看了戚姮一眼:“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但说好了。”
嘉佑帝眼睛微眯,声音不怒自威:“仅此一次,若你不能自证清白,就说明你是在无理取闹,届时朕将两罪并罚,夺去你元昭封号,并去大觉寺为国祈福三年,非诏不得回!”
没想到嘉佑帝居然会提出如此严苛的条件,黄忠全一惊,正想开口求嘉佑帝三思,那边戚姮就已毫不犹豫一口应下:“行,没问题!”
“来人,”嘉佑帝直截了当:“去请端宁。”
“等等。”
见内侍要去叫人,戚姮赶忙出声:“不用将人带来这儿,直接让戚明瑶去太液池等着,不光是她,还有当日那些所谓人证,尤其是当晚在宫宴上伺候的下巴处有颗红痣的宫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是将当日参加宫宴的那些文武大臣都给我叫来...”
戚姮看向嘉佑帝,兴致勃勃:“要不父皇您干脆再摆场宫宴叭,等人都到齐了女儿我现场给您表演,保证无比精彩,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端宁公主落水真相大揭秘’。”
嘉佑帝:“......”
看着摩拳擦掌满脸跃跃欲试只差没说“我就是想搞事”的戚姮,嘉佑帝掀了掀唇,冷酷驳回她想要叫文武大臣一同观看大型对质现场的提议,不过也同意转移阵地去太液池。
行叭,这样也可以。
等黄忠全亲自领命离去,父女俩的对峙博弈也算暂告一段落,看着戚姮受伤尚未包扎的手臂,嘉佑帝眉头紧拧,直接就吩咐旁边的内侍:“去请太医。”
“不用,这儿有。”
戚姮摆手,在嘉佑帝诧异目光中朝跪在一旁缩着脑袋装鹌鹑的太医招手:“那谁,徐太医是吧,别干看着啊,纱布金疮药什么的都带了吧,麻烦帮我包扎一下,对了,有啥益气补血的灵丹妙药没,先给我来两颗,实在不行红枣也成!”
“既然御医在这儿,为何方才不包扎?”
嘉佑帝凉声质问。
“刚才那是苦肉计啊!”
戚姮眨眼,腼腆微笑,以一种十分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什么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刺激,要是在您来之前纱布就给缠上了,那我这两道口子不就白剌了吗?”
说实话,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戚姮唏嘘:“刚为了能憋出几滴眼泪差点连自个儿大腿都给掐青,对了,有跌打损伤膏吗?顺便也来两管。”
戚姮看向太医,认真强调:“要能除淤祛肿不留疤的那种!”
看着一脸忧心忡忡生怕自己身上会留疤的戚姮,众人:“......”
嘉佑帝:“......”
咱就是说,这样实诚真的好吗???
戚姮:我要是想刀人,直接就一刀捅了斩草除根!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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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定更新时间9:00,要随榜控制一下字数,明天不更,小可爱们看文愉快,感谢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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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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