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太子在东宫设宴后的第二日,纪翁主就被太后招入长乐宫,说是很久没有看见这个孩子,想见见。
沈婥听玉络解释一番,心下疑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和常悦围在太后身边说笑。
太后当年可不大喜欢赵王宏,如今更是连这个纪翁主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会突然想念。
她想着昨日太子的行为,心下不安。偏偏阿曜这个弟弟可恶,居然半点都不和她解释。
偏头去看常悦的神情,却是一贯的柔和。
纪翁主从进了殿,嘴巴就没停过。太后听了几耳朵就开始不耐烦起来,只说着倦了,让小辈们自己玩去。
沈婥正打算拉着常悦去旁边问一问,谁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史匆匆跑过来,说道:“殿下,高平侯求见殿下呢!”
常悦本也懒得和沈婥说这事,昨天回来,不过刚好和太后提了一嘴罢了。她连连推着:“快去吧快去吧,别让侯爷等急了。”
沈婥摇摇头只好去了,心里却纳罕姜允来找自己做什么。
女史引她一路到长乐宫门口,姜允就站在一边,手上捧着个盒子,身上是一袭官服。
她走过去,姜允回过神来,行礼问安,又道:“公主要不要和臣四处走走?”
“请。”沈婥笑道。
两人一路往明光宫长生殿去。
暗示宫人远远跟着,沈婥笑道:“你昨日才休沐,怎么,今天偷懒了没去当值吗?”
姜允眼底也含了笑意,又收敛起来:“去过官属了,这会儿有事和殿下商议,所以匆匆过来。”
“有事?”沈婥微微回头瞧了一眼后边跟着的一群人,神色也严肃起来,“什么事?”姜允贸然进宫,八成不是小事!
“殿下还记得当年,宫宴上要给常山王殿下下毒的那个内史吗?”公主今年才十三岁,才开始拔个子,姜允顾及着她,说话微微弯腰。
沈婥眼神瞬间转厉:“你看见他了?当年父皇说是沈宏干的,竟然不是?”
姜允微微摇头:“不是看见人了,是查到人了!当年那人,我估摸着,事没有办成,反而险些被发现,怕是要被主子灭口的,所以就留了个心眼,看着自那以后,各位殿下,谁身边的内史不在了,可巧,竟然真的有了线索。”
“你一个个去查了?”沈婥瞠目,她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都没想着多去查一查!“所以你查到谁了?”
“内史也算是各位殿下身边的近侍心腹,领着官衔,所以晋升补替,都是记录在册的那日宫宴后,一个月内,只有恒王也就是当年的广信王身边的内史失足落水而死,长明王身边的内史说是犯了错被罚入暴室二十八天后死了,赵王宏身边的内史病逝,信阳王身边的内史告老。”
沈婥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揉成一团,眉目越发冰冷:“是沈疆还是沈纯?沈纯还小,只能是方氏那个贱人主导了!”
“恒王。”
“沈疆那个混账!当年和沈宏勾结……这件事就你知道吗?”
“太子殿下也知晓,还说,长公主脾气暴躁,怕打草惊蛇。”姜允站直了,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
沈婥眯着眼看他片刻,咬着牙说:“我认,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姜允又继续道:“我查了这四个人的身份信息,籍贯,入宫后的官职变动,包括暴室狱的信息,恒王身边的那个内史,就在事发前半个月,突然举家搬迁,途中车马坠崖,无一幸免,所我只好去他们原来的住址,询问周遭的人,知道搬家之前有人给了他们家一笔钱,顺藤摸瓜,查到如今才算是有了证据。”
沈婥皱眉:“那人一家横死就可见端倪,你为什么不直接告知父皇?”
姜允叹息:“殿下,没有证据,恒王这边的人转了几道手,甚至雇请了江湖人士,收集证据实在花费了些时候。”
沈婥细想片刻,才缓缓笑道:“你做的对,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未必肯信。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姜允低头,苦笑:“今日太子殿下让我把证据送入东宫,我这会儿进了宫,才知道太子殿下临时被陛下唤去了不在东宫……”
沈婥:“……”
“殿下也知道,这东西紧要,我不敢给别人,又不能在东宫久留,所以只能来找公主!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公主,劳烦公主去东宫多等等。”
沈婥冷哼一声,嗔道:“这时候知道找本公主了,前面还一直瞒着我,瞒得死死的。”
姜允陪着笑,把盒子转交给公主。
沈婥拿着东西转身欲走,又问:“对了,你知道太子最近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吗?尤其是女的。”
“这个,我不知道!”
沈婥只好摆摆手。
***
正月十五,元宵节。
宫里晚上会有晚宴歌舞、花灯游宫的盛景。巨大的花车从紫微殿、北辰殿、长生殿环绕一圈,再驶出宫去,直要走过八街九陌,最后停在长安灯市,广撒福祉。
沈婥心里挂念着下毒的事,说要在宫宴上揭发沈疆。
沈曜安抚:“放心吧,阿姐,我已经安排好人了!”
午时,沈婥陪皇后用过膳食,仍旧不放心,往东宫去。
谁知道悄悄走进去,发现里边静悄悄,直到花园里,才看见里面太子身边站着个粉色的身影。
纪翁主!
她头皮一紧,就觉得这个人讨厌。偏偏离得远,不知道沈曜说了什么,纪翁主就靠了上去,沈曜还拍了拍她的背。
沈婥头皮发麻,捡起一块石头就朝他们旁边砸了过去。
两人均是吓了一跳,匆匆分开。
她缓缓走出去,那两人脸色越发不好。
纪翁主好半天,才攒出一个笑,冲着沈婥迎上去:“姐姐万福!”
沈婥眉毛一挑:“姐姐?呵,掌嘴!”
身边女史看看太子,有些为难,但是看着自家主子盛怒的模样,也不敢违逆,玉络作为当头一个,上去对着纪翁主就是一巴掌。
笑道:“翁主怕是忘了辈分规矩了,论起来,长公主殿下可是翁主的姑姑一辈。”
纪翁主捂着脸就哭起来。
清脆的巴掌声让沈婥心里舒坦了些,她抬头示意左右把纪翁主拉到旁边去,才上前扯着沈曜。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曜面无表情,轻轻拂开沈婥的手:“没什么!”言罢,还把头扭向一边。
沈婥没成想会是这样,好半天,才哭道:“阿曜,我是你姐姐,我只告诉你,那个女人和你我同宗,若是此事叫人知道,你这个太子也不必当了!所以人我带走解决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拦住。
沈曜眼底带了泪,哽咽道:“阿姐把我想得如此龌龊吗?”
“你这是什么话?”
沈曜忽然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显得疲惫起来:“不必脏了阿姐的手。”
姐弟俩对峙片刻,终究还是沈婥哭着跑开,纪翁主捏着手帕遥遥看着,破涕而笑。
***
晚宴快开了,姜允看着躺在自己家里喝的烂醉的长公主殿下,实在有些恼火。
沈婥扒着姜允的领口,嘴里含糊不清:“姜允,你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任何事,沈曜说的也不行。”
“好。”姜允摸摸她的头,想要把她再按回榻上,可她刚刚躺好,一转身又抱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姜允心里很恼火。晚宴快开始了,怕是宫里要开始找人了,怎么这时候殿下和太子吵起来了——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摇了摇头,连忙招呼旁边的女史,把沈婥拉开。
玉络一脸尴尬,使劲抱着自家公主殿下,让人抓紧时间给她喂了点解酒药,另一边,她已经通知宫里派车来接了。
等到宋夫人准备入宫赴宴了,宫里的车也驶了过来。送走公主,宋夫人才揪着儿子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哭着来得,醉成这样回去!”
姜允摇了摇头,殿下来了就哭,搬着他的酒便喝,偏偏,为了什么事却半个字也没说。
翌日,沈婥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起来,就看见玉络看着自己直叹气。
她问:“怎么了?”
玉络摇头扶着公主坐下,一边说道:“殿下昨夜醉了,不知道宫里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一个,是恒王殿下的属官,拿着证据,说恒王当年想要毒害咱们常山王殿下,证据确凿!陛下震怒,恒王被贬,敕令即日出京赴国,昨夜陛下歇在长生殿,时贵妃在外边跪着哭了一夜。”
沈婥冷笑一声:“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一件事……”玉络突然停下话头。
沈婥突然瞟了她一眼:“要说话就说,在我身边多久了,还结结巴巴的!”
玉络低下头:“昨夜花车游街,纪翁主在城中赏灯,被人冲撞了,险些被踩了,昏死过去,这也就罢了,谁知道太医一查,说她有了两个月身孕……”
“什么?”沈婥捏着木梳的指尖微微发白。
玉络连忙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公主后背:“太后娘娘大怒,说纪翁主尚未出阁便行此恶事,有辱皇家声名,下了懿旨除其封号尊位,下了玉牒,未等她醒过来便赐死了!”
沈婥闭上眼,说不出话来。
“还有……”玉络声音越发低了,“太子殿下一大早让长德过来传话,说是问问殿下,这样做得干净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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