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许是太后催得紧，太子同常悦的婚事也被推倒了面上来说，皇后北辰殿、长寿殿两处跑的急，沈婥也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那晚沈婥醉酒，皇后绉的缘由是病了，紧接着纪翁主的事，她倒是真不舒服起来，所以干脆窝在床上不起来。

常悦来看了她几回，只是不大说话，她也兴致不高。

等常悦走了，玉络才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说道：“殿下，您觉不觉得，常姑娘似乎不太高兴啊！”

“嗯。”沈婥随意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心里却无端端想到纪翁主肚子里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见着罐子里的棋子玩。宋夫人送来的，说是用暖玉打造的，让她在病中解闷。

可她一个人也懒得下棋，干脆天天拿在手里摩挲。姜允特意请旨来看了她一回，当着女史内史的面，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话，只能装模作样嘱咐他要好好待在执金吾干事。

上巳节，踏青日。

皇帝谕旨诏天下：聘安南侯族女常悦为太子妃，于今年六月行文定礼，婚期另议。这事儿算是尘埃落定，太后很是高兴，往长生殿赐了不少好东西。

午后，皇帝皇后开头，领着宫内众人往郊外踏青，与民同乐。

“缠绵病榻”许久的沈婥不忍拂了父皇母后的好意，便也起身一起出宫。

帝后、三夫人、太子、沈婥都是独乘一车，余下常山王沈珣和长明王沈纯共乘一车，四位公主加上常悦分乘两车。

皇帝出行，执金吾开道。

沈婥听着外边山呼万岁的声音，冲着玉络她们笑道：“不晓得姜允是不是在外边！”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女史激动的声音：“殿下殿下，侯爷侯爷！”

沈婥眼睛一亮，移到旁边的位置，果然就看见姜允骑马从队伍后面往前。她放下帘子，吩咐：“叫住他！”

女史掩口轻笑，弯腰探出车窗，挥手喊道：“请高平侯过来！”

姜允闻言急忙勒马，同同僚言语几句，独自打马上前：“殿下！”

女史掀起窗帘，沈婥笑道：“累不累，玉络，给侯爷倒杯茶！”

姜允感受到四周目光投过来，不禁有些羞赧，道：“殿下，不用了，臣不渴！”

也不管他说的话，沈婥从玉络手中接过茶水，递出去，故意羞他：“你拉着缰绳双手不便，要不要我喂你？”

姜允自知这位公主是不作弄到自己不罢休了，连忙抬起一只手：“臣的手能动。”说罢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哼！”沈婥微微哼了一声，“怕什么，你是我未婚夫婿，旁人又不会说什么。”话一出，她又想起来另一桩事：她和姜允虽然行了文定礼，但是婚期未定。

得找个时间去问问母后，看看父皇母后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车队浩浩荡荡到了郊外，执金吾早就将众人玩耍的地方重兵围了起来。

沈婥扶着玉络下了车，先去给帝后请安。

沈睿摆摆手，大笑：“今日不比拘礼，大家各自去玩吧！皇后，你我也去走一走。”

皇后笑容温煦：“好。”

于是帝后携手离开。

沈婥送走了二人，先是随着几个姐妹一起去河边玩了一会儿水，待得衣裳全湿了，才在傅姆的规劝下，往马车里换衣服。

傅姆小心翼翼给她擦着头发，小声埋怨：“殿下也是，明明还病着，玩一玩也就罢了，怎么还把衣裳都打湿了，虽然三月了，但是也容易着凉啊！”说着又让女史去要一碗姜汤过来。

“姆妈，今日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沈婥浑然不在意，反而一心想快些出去。

在宫里闷久了，实在是喜欢外边。

换好衣服，傅姆说什么也不许她再下水，她只能悻悻去找姜允。

执金吾分列成小队在四周巡视，姜允也领着一队。

一见着人，也不顾周围多少目光盯着，沈婥就走上去扯着姜允的袖子：“姆妈不许我去玩。”说着还晃了晃。

公主又长高了！姜允看着沈婥的头顶，头发看着还有些润。

傅姆跟在后边，听着这话忍不住苦笑：“殿下这话说的，可真是折煞臣了，侯爷，您也劝劝吧，殿下还病着呢，不能玩儿那个凉水。”

姜允也附和：“夫人说得对，殿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养病。”

小姑娘嘴撅了起来，不高兴了！

姜允摸摸她的头，笑道：“殿下乖一下，一会儿换防了，我陪殿下四处走走怎么样？”

沈婥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好呀好呀！”

目送着姜允走远，沈婥这才心满意足，偏偏身后响起声音：“阿姐，可叫我好找。”

***

沈婥觉得自己面对沈曜，心情很是复杂。

姐弟两人并肩往山上走，沈曜笑道：“阿姐，你病好些了吗？我一直关心，可是没机会去看看。”

“好些了！太子不必忧心。”漫山遍野的香花烂漫，桃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连成一片云霞。

沈曜攀折一支桃花，递给沈婥：“许久不见，阿姐没什么想问的吗？”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退下。

沈婥看着宫人们走远，轻声道：“自然有，有一个。”

沈曜笑道：“阿姐你问。”

“那位纪翁主，真的有身孕了吗？”她把桃枝上的花瓣都揪下来，揉成一团，袖口染上了花汁，手上也是嫣红一片。

“假的，不过买通了一个太医罢了，左不过太后也要她死，自然不会细查。”

沈婥抬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皇祖母知道了？”

沈曜笑着点头：“应该是常悦告诉她的，那日在东宫，有人告诉我常悦看见我和纪翁主说话了！”

沈婥手里的桃枝断成两截，然后掉在地上。

沈曜盯着拿桃枝片刻，又笑：“阿姐这么惊讶吗？若非如此，皇祖母为何急匆匆要我和常悦把婚事定下来。”

沈婥叹气：“阿曜，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吗？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她，只是年前她进京，她求见我，许是因为我杀了她父王，所以我到底有些歉疚，觉得她可怜，多照顾点罢了，后来她又来东宫找我，想让我给她求情让她留在长安，她说赵国已经除国，她空有封号没有食邑，日子过得困苦，谁知道才说着阿姐就来了！”

“当真？”沈婥望着沈曜，连忙就笑起来，“我就说嘛，阿曜你又不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哎呀哎呀，都是阿姐不好，阿姐一定是因为那时候满脑子想着沈疆的事情，所以太过敏感了。”

她牵起沈曜的手：“阿曜，是阿姐不对，阿姐不该这样想你也不该和你发脾气，你原谅阿姐吧！”

沈曜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怪过阿姐啊，不然我也不会今日来找阿姐了，我只是不希望阿姐继续误会下去罢了。”

沈婥连连摆手：“再也不会误会了。说起来，这样的话纪翁主倒是有些可怜了，我一直因着沈宏讨厌她，但是她也不过小孩子脾气说话不好听罢了，如今白白丢了性命……”

沈婥又唏嘘起来。

沈曜安抚她一番，见外边玉络一副着急模样，传过来一问，原来是姜允来找公主了。

沈曜笑道：“阿姐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沈婥冲着弟弟笑了笑，带着人往山下走去。

等到沈婥的身影在树林小路之间隐隐约约看不明晰，沈曜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

长德上前，立在主子身边不说话。

“呵，纪翁主！那个罪妇身边的人处理好了吗？”

长德低头：“回殿下，已经处理干净了，当在别院看见过和服侍过罪妇沈氏的人，都没了。”

沈曜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常悦呢？”

长德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殿下，常姑娘毕竟是太后的侄孙女，又是未来的太子妃……”

“去请。”

长德讶然。

沈曜继续说道：“就说，孤邀请常姑娘，赏花戏水。”

***

沈婥喜滋滋去找姜允，两人顺着溪流一路走着，她实在憋不住，把她和沈曜和好的事情告诉了姜允，只是含糊了一些事情。

“你知道我讨厌沈宏，所以一想到他就讨厌纪翁主，没想到阿曜竟然说我不对，我就生气了，其实阿曜也是因为当初之事心里愧疚，唉，我真是错怪阿曜了，还好是今天他来找我呢！”

姜允看着摇头晃脑说话像倒豆子一样的公主，忍不住神色都温柔起来。

他也没想到，纪翁主一事居然和太子有了牵扯——但是仅仅以公主所言，怕是太子不必要设置这样一出戏来置纪翁主于死地吧！

他笑着摇头，这样简单的道理，殿下却似毫无所感，也不知道是真没有想到，还是长公主殿下不愿意去想呢。

沈婥牵着他的手，又开始说别的：“唉，听说我的公主府已经动工修改了，不过现在我病着，不能去看看，姜允，过几日你休沐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只可惜你我还没有完婚，我不能出宫去住，不然等公主府修好了，我也可以招揽一帮门客了，到时候你们能干的事情，我就也能干了！”

“公主想干什么？”姜允轻轻拂开她头顶上的小虫子，春天，就是虫子多，“殿下要不要戴个椎帽？”

沈婥抬头看了看姜允，摇了摇头：“懒得戴。”她继续往前走，“养了门客，朝堂上不就有我的人了吗？再说，即便入不了朝堂，就在我府上供职也不是不行，平日里帮我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两人一边玩笑，一边携手四处闲逛。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傅姆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殿下，常姑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