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唤蓦然抬头,只见那黑衣人眼中闪烁兴奋凶光,正死死盯着褚青唤身后晕厥的男子不放。
见褚青唤看他,他才将目光分出一二给褚青唤,笑道,“姑娘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同在下说你未曾见过什么负伤男子吗?”
许是对任务胸有成竹,他抓住褚青唤的右手腕用力将她拽起,逗猫般挑起褚青唤的下巴,“姑娘拿了在下的银子,怎地还骗着在下?”
褚青唤的头被迫扬起,朱唇微微抖动,眸中续起一弯清泪,带着哭腔道,“公子,我当真不曾骗您,这男子是我离了你后才遇见的,若早知公子寻得是他,我定是救也不救,任凭他自生自灭。”
黑衣人拇指指尖在褚青唤下巴上左右摩挲,俯首靠的更近了些,“你这女子倒是油嘴滑舌,不过没关系,我对美人向来宽容。”
泪滴顺着面庞滑落在黑衣人掌中,褚青唤望着面前人幽幽开口,“奴家嘴笨,说得都是真心话。”
看着黑衣人愈来愈近的面庞,褚青唤左手握紧簪子,正欲抬手最后一搏时,却见这人右眼被一石子打中,大叫一声向后撤去。
温热的血液溅在了褚青唤的脸上,她急忙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昏倒在地的男子已然转醒,正靠着墙壁冷眼盯着面前二人。
荀哉风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那杀手同一女子贴的极近,二人欲做什么一想便知。
他悄然皱了皱眉,心中暗自唾弃,但也正是由于那黑衣人色迷心窍,才给他找见了机会,率先动手。
只可惜伤势略重,竟未能一击穿破那杀手脑袋,只将其右眼打瞎,身边也无利器,想要杀之,须得再寻机会。
“想不到你竟还有力气垂死挣扎。”黑衣人硬生生将石子从右眼扣出,扔在地上。血淋淋的右眼配上黑衣人阴森森的语气,倒衬得他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似的。
荀哉风笑答道,“不才,现下你的模样怕是比在下更像将死之人。”
望着面前针锋相对的二人,褚青唤似是闻见空气中焦灼的火花气息,她无声无息向后退去,隐藏身形,心中默默祈祷那负伤男能将这黑衣人除掉,否则……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与你逞口舌之快。”随即拔刀便往荀哉风喉间砍去。
荀哉风险险避开这一击,反肘一击,却被震得向后撤了两三步,伤口再次渗出血液。
黑衣人没给他喘息机会,又是连着数刀砍劈过来,荀哉风环顾四周也未能找见什么能充当兵器的物件,被逼的一退再退。
黑衣人看出荀哉风已是强弩之末,乘胜追击一拳打在荀哉风伤处,将他打翻在角落,刀锋抵住荀哉风的咽喉,嘴角扯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轻轻说道,“再见了,将军。”
荀哉风嘴角渗出一缕血丝,双臂用力抵开黑衣人的刀锋,但随着黑衣人又一次重重碾过伤处,他闷哼一声,松了一瞬气力。
黑衣人抓住这丝机会欲彻底将其斩杀,荀哉风大吼一声,用尽全身最大力气试图抵住,刀尖却还是离他愈来愈近。
眼看刀锋即将划破喉咙,面前黑衣人却忽然睁大仅剩左眼,手捂着咽喉,向旁倒去。
荀哉风逆着光,看向前方,随着黑衣人踉跄倒地,其身后女子身影渐渐显现。
那女子双手握紧发簪,发簪上还带着血迹,僵立在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将簪子撇掉丢在地上。
荀哉风撑起身子,夺过黑衣人手中刀,又照其胸腹捅了数下,确认彻底没了气,才卸下力气,捂着伤口靠着墙壁坐下。
看着女子还略显呆滞的神情,他开口问道,“第一次见死人?”
褚青唤被话声惊醒,喘着气摇了摇头,越过黑衣人尸体来到荀哉风身旁一尺处坐下,“第一次是见我母父的尸体。”
洞内一时寂静。
褚青唤用衣角愤力蹭了蹭手上血迹,但见尸体和自己动手,又是两种感觉。想着方才簪子刺破皮肉的感觉,她没忍住,扶着地干呕了数下。
腹中空空,褚青唤呕了半晌之呕出些许胆汁,嘴里苦味腥味齐涌,她目光放空,撑着地喘息良久,直至一方手帕递到她眼下。
她抬头望去,那男子不知何时蹭到她的身边。
荀哉风见褚青唤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接手帕,便又将手帕向前推了推,此举却无意间蹭过她嘴唇。
唇上触感激得褚青唤身躯一抖,看着颊遍帕子,褚青唤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荀哉风被女子逗笑,下意识欲握拳遮口,却由此牵动了肩上伤口,一时间面上笑意与痛意皆带,好不热闹。
褚青唤被荀哉风一串动作搞得啼笑皆非,侧首不再看他,“刚死里逃生,你还笑得出来。”
“死里逃生是好事,既是好事,为何不笑?”荀哉风盯着褚青唤,瞳孔微转,似是又想到什么,“姑娘可是这林中农户?”
褚青唤点了点头。
荀哉风用其未受伤手臂,姿态怪异地摸了摸身上,却一个铜子儿也没能翻出来,只得悻悻抬手搓了搓鼻尖,“我部下应是很快就能寻到这里,到时候我先送姑娘回去,金银细软,姑娘想要什么,开口便可。”
褚青唤垂眸作势,用手帕轻拭面颊,趁机说道,“小女子没什么紧缺的,也不麻烦公子相送,待公子之人寻来时,小女子自行前往河东去。”
“河东?甚巧,在下也要前往河东,近日不甚太平,姑娘不妨与在下同行,也好过独身一人走这山林路。”荀哉风邀道。
褚青唤心下大喜,面上却作纠结状,“这样不会太过麻烦公子吗?”
荀哉风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及姑娘救命之情。”
褚青唤侧首微微欠身应下。
洞内寂静,连带这光阴似是也比外头流速慢些,许是感到无趣,褚青唤又听见左侧传来声音,“还不知恩人名姓?”
她略微思索,“小女子姓桓,单名一个青字。”
荀哉风满口称赞,“桓青?好名字,家中人读过书罢?”
提及母父,褚青唤心中酸涩,眼中泛起泪光,“公子见谅,小女子母父亡故,实在不愿提及旧事。”
荀哉风见褚青唤这般伤心模样,不襟开口安慰道,“其实我母父也已经去了多年,姑娘心中之痛在下明白。等日后到了河东,姑娘有什么困难都尽管来找我,我定竭尽全力相助。”
褚青唤在心中感慨:这新任郡尉瞧着是一幅仁义模子,届时说不定能帮上些许,于是便应下了。
正当二人相顾无言时,洞口传来几声哨声,荀哉风面露喜色,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对褚青唤笑道,“想必是我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洞内便涌进来三四人。
为首一人目测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一见到荀哉风重伤模样,便像是要落下泪来,声音里已染上哭腔,“将……唔……”
还未等他喊出声,他旁边那人先一步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转头命后面人为荀哉风重新包扎,随后将目光移向躲在荀哉风身后的褚青唤,“大人,洞外余党已尽数绞杀。”
荀哉风点了点头,“这位是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几日同我们一齐前往河东。”
那人眸中怀疑更甚,松开捂住小孩儿的嘴,任凭小孩儿骂骂咧咧,却也不理,只抬步走到荀哉风旁,凑近轻语,“大人,借一步说话。”
荀哉风蹙眉,同他走至洞口。
不知为何,褚青唤盯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涌出丝不好的预感。
“姐姐,你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去那河东作甚?”褚青唤晃神之际,那小孩儿已经磨蹭到她旁边,状似不经意问道。
“时局愈发动荡,孤身一人实难活命,因此准备投奔河东的表亲去。”褚青唤假作感伤。
“孤女?可这附近人家我们都查遍了,并未听说有一户孤女啊。”小孩儿嘟囔,“难不成漏查了?”
褚青唤心下一惊,连忙追问,“你们全都查遍了?”
小孩儿神情倨傲,“那是自然,我们本就是为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说漏嘴了,赶忙捂住嘴,余下声音从指缝隙中挤出来,“反正这附近住着哪家,分别是谁,我们都一清二楚。”
褚青唤顿感不妙,嘴上将小孩儿夸得飘飘欲仙,心里却想着谎言露馅,一会儿该如何从这里脱身。
正思忖时,忽听闻洞口处传来一声低呵,“什么?都死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便见荀哉风同他部下回到了洞内。
不出褚青唤所料,荀哉风望向她的眼神不复友善,而是充满了猜忌与阴戾。
褚青唤抬眸坦荡与之对视,率先打破洞内沉寂,“若是大人不便,小女子还是自行前往河东罢。”
荀哉风忽而露出一丝略带玩味的笑,“方便,定然方便。”他兀自走到褚青唤旁边,略微躬身,在她耳旁小声言语,“桓姑娘还未曾说明为何欺瞒在下,还想往哪走?”
旋即转身出洞,在经过部下身边时说道,“丁五,将她押着,一同去河东,我倒要看看现在这戏台上到底站着几伙班子。”
“遵命。”
丁五领命来到褚青唤身旁,将其双手扣在背后,欲推着她出洞。
褚青唤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装作一幅泫然欲泣之模样,侧目对着丁五道,“大人,我不会武功定不会跑了去,您大可不必这样扣着我。”她又抽噎两下,“实是疼痛难忍。”
丁五面露犹豫,但还未等他开口,洞口荀哉风便高声道,“丁五,看见地上躺着那黑衣人了吗?那就是上一个信这女子的鬼话的下场。”
丁五闻声瞥向地上那黑衣人,定睛一看,发觉那黑衣人喉咙处被尖物刺穿,在其尸身不远处就躺着一枚女子的簪子。
丁五目光瞬即变冷,手上力道甚至比方才更重了些,推搡着褚青唤向外走去,哼道,“当真鬼话连篇。”
褚青唤被推得一趔趄,这下臂膀确实开始泛疼。她咬牙盯着前方荀哉风的背影,心中暗暗叫骂。
这怎地刚出鬼门关,便又踏进另一火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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