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河倾月落

慕琼宁也未曾想到,在天在水去见李云戈的那些友人的时候,能碰到赵珂。

先前柏陵吵着闹着要下山,慕琼宁觉得若要下山,也得找个安身之地。

柏陵便想到了恢复状元身份的办法。

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慕琼宁以为成就此事颇为艰难。

当柏陵问起在天在水可有相识之人时,慕琼宁脑中回想起了一人。

那便是多年前在扬州城见过的少年赵珂。

他的父亲赵怀岩被人沉了塘,赵珂从苏州赶来时,慕琼宁的母亲已着人将赵怀岩的尸体安置在了干净的棺材里面了。

赵无绵不忍心向赵珂描述赵怀岩刚被打捞上来的样子。因在湿冷的池子里跑了整整一晚上,

赵怀岩全身上下都被泡得浮肿,生前似乎还受了鞭伤,伤口在水中长时间得不到医治,变得流脓水、泛黄泡。

慕琼宁认为,赵怀岩近来行事虽有些荒诞,但终归不至于受此磨难。

见那少年站在那副棺材前面低着头默然了许久,慕琼宁觉他有些可怜,便走上去想宽慰他几句。

可慕琼宁也知道自己的毒舌,终显得刻薄,只道一句“节哀”后,便交由她母亲处理了。

慕琼宁于是从屋子里走出来,还没走几步,便觉得背后似乎有道极其狠毒的眼神盯着自己,他回头,只看到越过母亲的身形看向自己的赵珂,不过那眼神中只有着一丝悲戚和茫然,与方才他所感知到的眼神截然不同。

那时,慕琼宁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并未过多在意。

直到三年后,他才知道,原来赵珂一直恨着他。

慕琼宁能够重新恢复状元的身份,便是他托了赵珂的关系。

三年来,赵珂晋升极快,一步步从殿前司的杂役坐到了指挥使的位置。

赵珂能成功恢复慕琼宁的身份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他是直接能够与皇上对话之人。

接着,皇上秘密召见了他,为他与大长公主赐婚,又安排慕琼宁在郑妍身边做一些事,他这才能够在短短十日内便开府立身的根本原因。

不过,提起那位大长公主郑妍,不过双十年华便已坐到了那样的位置,不说身边环狼虎饲,也是凶险异常。

慕琼宁原本不想去凑这趟热闹,想着就算不答应皇上,最后恢复不了状元的身份,他也能另外寻到立身之法,无奈的是,他却在皇帝召见前,收到了慕青山的信笺。

多年未曾露面的慕青山,第一句话写的不是问候,而是叫他去解大长公主身上的蛊毒。慕琼宁觉得讽刺。

不过,他已经不希冀这些东西了。

没人知道,一个人笑意相迎的背后竟是几年如一日的咒怨。

也没人会觉得,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复仇计划,竟可以蛰伏那么久。

总之,当慕琼宁在离开天在水,同郑妍分开之后,看到将他围在中间的一群黑衣人背后,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慕琼宁这才了悟一些事。

他未曾学过武功,更不是这些殿前司侍卫的对手,于是,他没有选择负隅顽抗。而是平静地等待赵珂说出他的目的。

原来,这些年他不仅恨着慕琼宁,更恨着整个慕家。

在他眼中,他父亲始终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路遇弱小会侠义相助、碰到强大也不会自怨自艾的人。

可他不知道,世人多善变,尤其在银子和权势面前,很少有人能够永持初心。

赵珂以为,一直以来只有赵怀岩一心一意维护着慕家,而慕家非但不懂得感恩,反而忘恩负义,竟命人杀害了他。

说到这里,赵珂变得异常悲愤,他命人一左一右绑持着慕琼宁,随后拿出了鞭子,开始一鞭一鞭往慕琼宁身上抽去。

感知着自己身上伤痕的痛意和苦辣,慕琼宁反被其气笑,他拧眉向赵珂看去:“你以为,你如今所做便是正义之举?

“你最好一辈子能够证明是我虐杀了你父亲,否则,我如今所受之折辱,来日必定加倍偿还。”

“哈哈哈哈哈,”赵珂仰天笑了起来,再看向慕琼宁时,神情变得阴狠异常,“加倍偿还?慕琼宁,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来?

“我不过是让你尝一尝我父亲当年的那般痛楚罢了,这便受不了?

“不如……你再猜猜,接下来我要干什么?”

沉塘。

持续不断的鞭打,慕琼宁有些受不住,他喘声道:“我说了数次……赵怀岩……不是我杀的!”

“你少诓我!”赵珂走上前去,一脚将慕琼宁踹到在地,“在我父亲身上我搜到了你的荷包,我还知道你是最后一次见他的人。

“若不是你用那点少得可怜的银两来侮辱我父亲,我父亲能与你发生冲突?

“冲突过后,你便叫侍卫过来用鞭子抽他……你不必嗤笑,你身边的人都同我说了,而且还给了我这把鞭子……慕琼宁,方才抽你的时候,你没觉得这鞭子熟悉?”

“你也别想着事后报官,努力了这么多年,老子现在便是官!就算你娶了皇室公主,背靠那个女人,恐怕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废话少说,来人,给我沉了他!”

“是!”

郑妍面无表情地坐在李府的大堂,李奇峰面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的笑容,让人挑不出错来。

“李尚书,”郑妍开门见山道:“不必同本宫绕圈子了。你联同赵珂究竟将慕状元带去了哪?”

李奇峰毫不在意,微笑道:“微臣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郑妍点点头,表示赞赏:“不说是吧,谭大人,带人上来!”

谭思依押着几个面生的人上来,他们皆衣着朴素,唯有一个不仅身着华丽的大氅,一咧嘴还露出一颗大金牙来。

“呦,”余光瞧着李奇峰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郑妍对着那个“大金牙”揶揄道:“这不是慕家的管家嘛,这几年倒是阔绰了不少。”

“哪里哪里……”大金牙阿谀奉承着。

“想必慕家已经到天水城了,这两日不忙,你这才有时间背着赵夫人,穿着这身出来招摇过市吧。

“还得亏你出来显摆呢,不然这两日,本宫还逮不到你。

“说吧,张谨义叫你打死赵怀岩之时,给了你多少银两?”

“公主,”李奇峰适时开口道:“此事好像不与微臣有关,不如公主回府去审?”

“少来,”郑妍毫不客气地道:“姓徐的跑到了瓜州,张谨义的军师便从他换作了你,你觉得就凭张谨义这脑子,能想得出来如此精妙的计策吗?

你这些年没少利用他做一些事,本宫说的,可对?”

李奇峰听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地道:“张大人自有张大人的智慧,微臣哪里能左右得了。”

“老狐狸,”郑妍不再看李奇峰,继续对着“大金牙”道:“你,最好将几年前的原委说得明明白白的,否则本宫今日便向赵夫人说明,这样一来,之后等待你的可不只是谴责,更有牢狱之灾!”

“我说我说,我什么多说,请诸位贵人饶命啊!”

接着,据大金牙讲,三年前,有位大人突然来找他,说是替他整一个人,最好拿钱财诱惑一下他。

被诱惑之人便是那赵怀岩。

面对成箱的金银珠宝,大金牙便答应了。之后他便想如何能诱惑到他,不多时,便想到了带他去赌场。

彼时,大金牙还不是这般土豪的打扮,面色和蔼穿着也得体,很容易便能取得一个人的好感和信任。

接着,他花了几天时间同赵怀岩混熟,得知他来扬州的目的不单单是来替那俩孤儿寡母撑腰来的,更多的是因为他想接着而是他对赵无绵的救助的这点稀薄的恩情来讨些钱财。

赵怀岩少时读的是君子之书,长大以后觉得这世上应当遍地是君子,不想他却连年遇小人。

那些小人不仅骗他去投资,去经营,更是害他被周围邻居耻笑。

于是他决定不再做君子,也只做小人。做了小人之后,他发现,日子好过多了。

不过这些他并未同他儿子讲过,在他儿子眼中,他依旧是一个伟岸的父亲。

大金牙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这些,甚至在赵怀岩说到“骗”之后,身为同样一个想骗他的人,大金牙还颇为心虚了一番。

接着,大金牙跟他说不要想太多了,叫赵怀岩同他去赌场玩玩,说不定,不出三日,他便将他先前被骗的钱给赢回来了。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众人知道的了。

赵怀岩不但输光了赵无绵给的钱,还欠了一大笔债,他不敢再去找赵无绵,便去央求慕琼宁。

当然,他并未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只是说为了给他儿子买一个十分华丽的书桌,需要很多钱。得了这些钱他便回苏州了。

不想他在赌场的事却被慕琼宁提前得知,被戳破之后,赵怀岩叫慕琼宁救救他。

慕琼宁摇摇头,先将自己身上的荷包解给他,以当车马费,后来又叫他同管家一起去库房领银两,随后去赌场还债。

结果,当大金牙进屋看到赵怀岩,他俩谁都未在慕琼宁面前表露什么。

待离开慕琼宁的书房之后,他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怀岩打掉了大金牙的一颗牙,大金牙亦对赵怀岩拳打脚踢。不多时,便叫人拿来鞭子抽他。

或许是赵怀岩的求生意识,他以非人的力气挣开了小厮们的手,猛地扑向大金牙,试图要与大金牙同归于尽,大金牙顾不得什么,猛地将赵怀岩一推,便推到了花圃上最尖锐的地方。

原本大金牙以为话本上写的将人轻轻一推便死了的描写是假的,不过,或许赵怀岩本身便十分虚弱了,他这一推,竟真的将人推死了。

后来,他叫那几个小厮同他一起将人扔下河塘,还威胁他们不许将此事说出去。他们为了活命,只好为其掩埋真相。

三年后,那被掩埋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而对一些人来说,它似乎出现的有些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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