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目成心许

郑妍赶来平芜山,慕琼宁与柏陵昔日的住所,那个血染青衣、有着刻肌刻骨伤痕的男子正跪在风雨飘摇中的竹屋里。

自从他们下山之后,期间山上曾下了一场暴雨。

雨瀑冲刷了竹屋的房顶,残暴地折断了房梁。整个屋子几乎满目疮痍。

昨夜,竹屋再次受到狂风乱雨的侵袭。

慕琼宁身上的鞭伤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开始发炎,从而引发了高热,这会儿不过是在勉力支撑。

“你们……”郑妍对着一屋子殿前司的人咬牙道:“你们是在滥用私权!”

“谁在外面狗吠?”竹编屏风后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他好似并不在意那人到底是谁,也不动身走出来,只慢悠悠地朝着下属发号施令,“无论是谁,今日走进来替他求情者,都和他遭受一样的刑惩。

“给我用杖刑!”

“是!”

“我看谁敢!”下属应答的话音刚落,本跪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人突然就降临了诸多气力,他一双犀利的眸盯向朝郑妍走去的人,叫手持着棍棒的那人心底无端升起许多的怯意,手也开始哆嗦起来。

“大、大人……”他开始征求赵珂的意见。

“愣着做甚,打!”

得了命令的下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两眼一闭就将棍子朝着郑妍挥去。

郑妍心下暗道“你还真来”,身子却敏捷,往左后方一退,便躲过了那棍棒之灾。

正暗自庆幸呢,那人又追着自己挥来一棒,郑妍发现自己无路可退了,打算用肘抗过这棒。

结果,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如约而至,她试探着睁开眼,发现是谭思依用她手中的剑鞘替自己挡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再晚一步,本公主就要被敲打了!”郑妍瘪瘪嘴,很快也顾不上埋怨,她看向慕琼宁的位置。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向自己的位置挪动,又因体力不支外加疼痛难忍的外伤而冷汗津津地捂着自己的肩头。

郑妍忙走到他的旁边蹲下,一副关切的神情:“抱歉,本宫来晚了。”

“本宫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是无辜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本宫解决。好吗?

“其实……”不顾慕琼宁眼中蕴含的怪异与探寻,郑妍忽得话头一转,侧头看向正前方屏风的位置,意有所指地道:“那位赵大人又何尝不知你是无辜的呢?

“他不过是借着替父寻仇的由头,向一切对他不公之人的头颅挥舞起他手中名为审判的铡刀,而已。

“赵大人,本宫说的可对?”

屏风后的人默然良久,随后颇为淡定地笑了几声,屏风上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有人从点了烛火的几案旁起身,不多时,便闲庭信步地走到众人面前。

“就算他无辜又如何?”赵珂轻蔑地朝慕琼宁看了一眼,“在权力面前,他也只能拙劣的谎话来乞求我能够放过他。

“公主应该不知道,在来这里之前,我本想抽他几鞭子,随后便将他同我父亲当年一样,被人像扔狗一样扔向烂臭的池子里。

“结果这人为了活命,不断拿话激怒我,甚至揽下杀害我父亲的罪责,只是希望我接下来好好折磨他。

“我当然如他所愿,又叫人拳脚相向了一番。你不知道,当我得知杀害我父亲的另有其人之时,我看他一副任凭折辱的样子,我确实心情愉悦,的确是比直接整死他要好。

“……公主这是什么神情……心疼了?”看着郑妍越来越冷的眼神,赵珂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语气中难掩讶然,“我倒是忘了,你与这窝囊废不日便要成婚了。如何?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

“我后悔你奶!”谭思依听不下去了,身体仿佛衣服上爬上毛毛虫一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这人心理究竟是有多扭曲。不仅喜欢以欺负无辜之人为乐,还疯癫异常、以白诋青!”

“你又是什么跳梁小丑?”赵珂的神情逐渐阴沉下来,他看着谭思依道:“不过仗着一个失势的大长公主,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本官能文能武,那点比不上你?我既能挡得了你手下手中的棍棒,也能教你‘善恶有报’这四个大字怎么写!从今往后你便记着,总有一天,你看不上的大长公主和本官会在朝中狠狠托你下台,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哭?”

赵珂听后,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唇边的笑开始变得诡秘,笃定又讥诮地开口道:“我敢打赌,你们动不了我分毫的地位。相反,你们这些人今后,一个个皆会被遣退出庙堂,永世无法翻身。”

留意到身侧之人开始冷得发抖,郑妍言简意赅道:“那本公主便拭目以待。

“话也交代完了,本宫便告辞了。”

“对了,”在谭思依的安排下,慕琼宁被一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背在了背上,郑妍在走出门外前,侧脸对着身后那人语焉不详地道了一句:“三月二十八,本宫大婚,赵大人若来不了的话,本宫会对着天地向你敬一杯酒的,就当……本宫向你践行了。

“碧落黄泉路,好走。”

说到最后,郑妍的语气完全沉了下来,她全然不顾身后之人脸上出现了什么样耐人寻味的神色,说完便迈着端庄的步伐走远,直到再也不见。

“哎呀呀,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只可惜您之后昏过去,未曾看到公主霸气护夫的场面。

“你想想,一个平时凶了她都忍不住掉眼泪的人,在那种环境下,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还说出那番有气势的话。

“依下官浅陋的见识来看,不是公主突然间转了性子,便是对方欺负的是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驸马,你说是不是吗?”

床上躺着的人听完谭思依简直滔滔不绝的言论,嫌弃地闭上眼,似乎不欲回答她任何问题。

慕琼宁被那侍卫接回府之后,烧了整整一晚,这会儿脑瓜嗡嗡的疼,听完她的话就更疼了。

见慕琼宁没什么反应,谭思依无趣地嘟嘟嘴,之后又精神满满道:“驸马就不好奇,为何只有我来了?不想知道公主来或没来?”

慕琼宁按揉眉心的手顿了一顿,接着不自在地问:“那……她人呢?

随后又掩耳盗铃般地又补了一句:“朝中官员见我生病,送了许多补品。她那身子比我还弱,正好送给她好好补补。”

“不必了……”不远处突然有道疲惫的声音传来,竟是郑妍垂头丧气地走来了。

“青天白日,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慕琼宁拧眉道。

见慕琼宁又能这般中气十足地训斥人了,郑妍由衷地道一声好。

“先生倒是好全了,也不枉费本宫为你熬了两天的药汤。”

慕琼宁一愣,随后问:“为何你要做这些?”

“因为,”郑妍一屁股做到慕琼宁的床边,“本宫尚未照顾过人,尤其是病人。

生怕本宫一个疏忽,便叫你留下什么病根子。

“更何况……”郑妍上下打量一番他缠满绷带的身子,一本正经道:“男女有别,你的伤又需要好好擦药。

“所幸本宫从小便知道怎么熬药,于是便去药房帮忙了。”

慕琼宁:“……”

“……我没问你这些。”

郑妍不解:“那你要问什么?”

慕琼宁再次闭上眼:“无妨。”

谭思依站立在他俩中间,就差拿把瓜子边磕边瞧了。

见自家公主似乎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开窍,谭思依在心底默默给郑妍立下一个计划,准备待会儿便去旁敲侧击。

郑妍一眼便看明白了,谭思依一定又什么坏心思,郑妍把她打发走,自己也跟慕琼宁道别后,关上房门离开了。

郑妍其实有点郁闷。

那天她方把慕琼宁送回府,便急匆匆做马车进了宫里。

她及时将赵珂的行径转告给了郑安,还揭发了他与李奇峰、韩甄等人的勾结。

郑安听后,的确很震惊,也表示一定会给郑妍一个交代。

可后来呢?

郑安的御前侍卫附耳同郑安说了些什么,郑安的神情便变得复杂。

他叫郑妍先回去,还说他之后会尽量给她一个公道。

郑妍还想说什么,见郑安的心思已不在同她的谈话上,她屈膝行了一礼,从流光殿告退了。

回府之后,郑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从日暮之时,一直坐到星子亮起。

她始终在想一件事,那便是郑安嘴中的公道。

郑妍太明白一个帝王的公道究竟是如何的了。

她刚创立女子科举,遇到不公之事,去找永祯帝去谈。

初时,郑琅还未泯灭他从前身为二皇子的纯良本性,尽心尽力地替郑妍操持着。

后来,朝堂势力逐渐错根盘节,局势也越发复杂起来。

是以,郑琅便同父皇病重的那段时日一般,再次变得忙碌起来,对她的事也越来越敷衍,郑妍有日问他“他心中的子民,可包括那些女子”,郑琅答不出来。

郑妍觉得,皇兄同皇嫂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他本该是最了解女子处境的人,如今却只因他一直遵循的君子之道,而遗忘了他来时的路。

郑琅应是不记得了,曾经,他也回同她一起去救济贫穷女子,还会教她用学识充实自己。

如今,似乎已成过往云烟了……

春桃端着晚膳和汤药一直在外面侯着,见郑妍满腹心事的样子,总是不敢进来。

接着,一双青筋明显的手将春桃手中的托盘拿了过来,春桃抬眼一看,激动地说“驸……”

“马”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打断。

慕琼宁端着托盘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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