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曲中人

“公主盯着这药汤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光看不喝,是何意思?”慕琼宁面目表情地道。

郑妍抬起头:“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喝下这碗药?”

“可笑。”慕琼宁仰首喝了一口茶水,“喝不喝是你的事。”

“那你一直坐在这里监督本宫做什么?”

慕琼宁:“在下没有监督你。”

郑妍:“你监督了。”

“怀疑我?”慕琼宁放下茶盏,看着对面的郑妍道:“那公主不妨去问问,究竟是谁,偏要叫来在下,目的只是为了他的姑姑能早日恢复精气神,快点好起来。”

是郑安。

郑妍心中十分确定地道出了他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出现,令她泄气。

“先生。”

“嗯。”

“你能告诉本宫,你之前说的极品是何人吗?”郑妍及时补充条件道:“你放心,你只要告诉本宫,本宫立马把这碗药喝完,让你交差。”

“你这药都凉了……”慕琼宁眼中难掩嫌弃。

“我们先说话,这碗药先端下去叫本宫的贴身婢女春桃去热一下嘛。”

慕琼宁颇有深意地瞧了郑妍一眼,总归是没拒绝。

他再次端起水来,仰头又喝了一口:“关于公主的疑虑,在下不是不能解答。不过与其纠结这位始作俑者,不如您先好好想想——当今这位,是否还值得你信任。”

得了慕琼宁这话,郑妍不免颇为失望。

这位先生是懂吊人胃口,顾左右而言他的。

不过,郑妍这个人就是包容心十分强,她无声地咂咂嘴,便顺着他的话题道:“本宫虽不敢赌他对本宫还一如往昔,但本宫清楚,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世人皆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本宫这位皇侄若为御寒,给妨碍他上位者,使几个绊子、下两枚阴子,本宫看也是人之常情。人嘛,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总没什么错。

“然,一个人光靠吸附另一个人而存活于世,日子过得不免如履薄冰。本宫接下来要做的,那便是一步一步地从他的保护圈中走出,实现自己真正的独立。”

“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公主对在下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然也不会对着在下熬的药汤,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慕琼宁眼中有考量,有拷问,亦有试探,“公主难道真的不在意,在下是皇上派来的人。”

“皇上派来的人?”郑妍笑,“的确,本宫对你是有忌惮。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郑妍没有明确缘由,只是意有所指地道:“皇上的心看似在他父母逝后穿上了铁甲,变得冰冷。实则,他内心还留有一处柔软。”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他终究是对三皇兄曾经信任过的朝臣有着难以言表的偏袒之心。”

“哼,”慕琼宁神色颇为鄙夷道:“原来你是在怀疑我是那群乌合之众派来的跳梁小丑。”

尽管慕琼宁看起来一副“简直侮辱他人格”的神色,郑妍亦未打消对他的怀疑:“总之,在未看清楚你的目的之前,本宫是不会轻信于你的。

“还有你旁边那个上蹿下跳的少年,你与他的关系似乎也有些特别……此事,本宫也会特意留意。

“当然,若你能主动揭下你脸上的面具,本宫也乐见其成。”

“在下脸上本就没什么面具,不过是有些人杯弓蛇影,认为人人都各怀鬼胎罢了。”慕琼宁一盏茶过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了什么毒酒进去,嘴也变得越发毒了起来,“在下方才说了,公主不必过于纠结在下的身份和目的,如此执着于南辕北辙,敢问大颂最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您是否是有些脑疾?”

“你!”

恰好此刻春桃端着药汤进来,或许是见郑妍的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渐渐变红,她快速将药汤放到桌上,随后又快速张开双臂挡在郑妍面前。

她有些气呼呼地道:“您是未来驸马,按说奴婢不该如此失礼。但您两次弄哭殿下,奴婢看不过,还望您注意分寸。”

慕琼宁冷眼相待:“弄哭?你家主子过去也算是个叱咤朝堂的人物,想不到竟是个如此爱哭的性子。若人人都因与她争执会惹得她哭鼻子便让步于她,那岂非是将朝堂之争视同儿戏!

“而你,作为她嘉珉大长公主的侍女,若是有心,也该替你主子瞧瞧,现今这世情是否像你主子那般做事便能够得到圆满。而不是一味地偏袒她,让她更加心安理得地做那井底之蛙。”

见春桃还想辩,郑妍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向春桃侧过来的脸无声的摇摇头。

春桃神色还是略显担忧,却还是依令退到了一旁。

“慕大人。”郑妍垂首整理好情绪,抬眼时,眼睑处还有点红,“本宫打小便是个只敢掉眼泪不敢开口的软弱之人。本宫也曾憎恶过这样胆小如鼠的自己。可本宫发现,人生本就苦涩,执着于为难自己,不如去扬长避短,发掘人生新的道路。

“本宫锦衣玉食长大,却从不看轻任何有着‘一箪食一瓢饮’仍活地非常有尊严之人;本宫在朝中接受过许多的冷言冷语,却不会抱怨人生为何如此多艰;本宫时常哭,却不会再埋怨自己,而是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心底,总有一天,本宫会将哭过的泪水,亲手从他们手中讨回来。”

“公主说完了?”慕琼宁冷声问道。

“说完了。”郑妍福了福身,“慕大人可以离开了。”

郑妍没有抬头,余光感受到一抹墨绿的残影从自己眼底划过,随后无影无踪。

慕琼宁离开了公主府。

郑妍长吐一口气,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圆凳上。

又过了三日,谭思依坐着马车来公主府等郑妍出来一起去李府。

“公主,怎么看你有点没睡好?”谭思依见郑妍坐上马车,关切问道。

郑妍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朝着谭思依摆摆手:“无妨,本宫身子素来不争气。你呢,为了见你的探花郎,有没有特地打扮一番?”

“哪有……”谭思依侧过身子,不叫郑妍瞧到自己的脸色,结果,谭思依转到右边,郑妍便往右伸脖子,转到左边,又往左伸脖子。如此往复,谭思依受不住了,求饶道:“好公主,求您别取笑臣下了,臣下,臣下害羞……”

半晌,郑妍乐不可支道:“我们谭状元义薄云天,上可舌战群臣,为百姓谋福祉,下可倒拔垂杨柳,为落魄公主两肋插刀。想不到,碰到这事,竟会不知所措?哈哈哈……”

“公主!你再笑臣便不活了!”

“别恼别恼,本公主向你赔罪。”

说罢,郑妍有鼻子有眼地朝着谭思依拜了一拜。

接着,这辆盛满欢笑的马车便渐渐驶向了更为欢声笑语的生辰宴。

宴席开始前,后到的大臣与先到的共祝贺词,再由主人家的人伸手向他们引路。这天,李府上下皆是触目惊心的红。

庭院中的枇杷树上,飘散在风中的,是一段一段的红丝带。低头一瞧,青石板的地面,铺上一条连绵不绝的红毯。

趁着宾客们不注意,一条雪白的小狗背着一朵大红花从人们的腿间,欢欣雀跃地跑过去。

“汪!汪汪!”

撒腿奔跑时,小狗见到李云戈在前头,似乎更加欢快,它开心得叫两声。

李云戈对着它温柔一笑,随后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

“聚宝盆,今日这么开心呀?”

“汪!”聚宝盆回应。

“马上开饭了,一定要记得去你的碗里瞧一瞧,看看有没多了什么东西。”李云戈道。

“呜……”聚宝盆突然压低前半身,还不等李云戈再去摸它,它便立马调转了方向,又朝着过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仿佛迟到一秒,它饭盆中的食物便会消失不见。

李云戈望着聚宝盆疾驰而去的身影,弯唇笑了笑。起身之际,在不远处的枇杷树下,看到了郑妍与谭思依。

她们二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其中一人的眼神就要往他这里瞥一眼。

在谭思依摇着脑袋否决了郑妍整整十个撩汉方案之后,正主恰好站在了她们二人面前。

李云戈毕恭毕敬地向二人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原本公主和谭大人在谈一些私事时,微臣不该献身于此。但微臣见谭大人看着微臣竟满脸愁容,为解谭大人烦忧,微臣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啊,这……”谭思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气势足些,她狐假虎威地道:“李校书,你要去扬州,为何没和我与公主提前知会一声,还得我们两个主动提起。”

“抱歉,”李云戈温声细语道,“由于微臣家里的一些变故,微臣前些日子才将决定请奏给皇上,还望公主和谭大人见谅。”

“你这么说,倒客气得很。怎么,我们三人不是朋友吗?”谭思依不忿道。

李云戈愣了片刻,看向郑妍。方要说什么,不远处有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

“慕某贸然来此,希望没有打搅了诸位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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