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人?”站在枇杷树下的郑妍率先开口问道:“你什么事?”
慕琼宁的神色让人分辨不出阴或晴,他对着郑妍道:“还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郑妍深吸一口气,又从鼻子里面呼出来:“好,你等一下。”
之后她又凑近谭思依的耳朵,语气有些暧昧道:“那本宫先走一步。这样一来,你和李校书还可以单独说说话。”
不等谭思依回击,郑妍猛地又想起一事来,她再次叫谭思依附耳过来,她道:“待会开席,你与娲娲坐一块,替她搞定那位韩大人。”
得到谭思依肯定答复,郑妍便放心跟着慕琼宁走了。
“公主在撮合他们二人?”慕琼宁目视前方问道。
郑妍看他一眼,见慕琼宁并不看自己,她收回了视线,随后严谨地道:“谈不上撮合,缘分自有天定,本宫也只是认为李大人还算得上良配。”
“呵。”慕琼宁冷笑,“公主到底希望他与谁成为良配,公主最清楚。”
“你这两天吃毒蘑菇了?”郑妍有些纳闷,“好好的,总呛我干嘛。”
“为民除害。”
“慕、琼、宁。”
还站在原处的谭思依与李云戈看着前方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二人似乎都颇为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或许谭思依受不住冷淡的气氛,过了片刻,她再次笑哈哈地开口道:“既然公主走了,那微臣也先告退了。”
“谭大人。”李云戈叫住了她,“下官近日察觉到有一股势力一直在紧盯着李府,下官怀疑,是皇上派来试探我父亲忠奸之人。说实话,下官有时候也不知我这个父亲究竟想得到什么。不过,唯一明晰的一点就是——
“他从来都不喜大长公主。下官担心,我父亲会在角逐权力之时误伤公主。谭大人若见到公主后,还请务必告知。”
谭思依得了这话,默然了许久,接着她笑了一声,转头对李云戈道:“这话,你自己怎么不同公主讲?
“你只是不日下扬州,又不是今日便要去。你若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那便自己去向公主交代。
“告辞。”
开宴,女官们与一众年轻官员坐在一起。
郑妍跟随着李府的侍女,坐在了主位。慕琼宁由于是皇上钦定的驸马,被安排在了仅次于郑妍的位置。
郑妍入座后,看到王娲已坐在了谭思依的一旁,只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东风”此刻正端着酒,略显恭谨地走了过来。
“大长公主,微臣万分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敝府的生辰宴。”只见李奇峰笑容满面道:“微臣二弟在朝中是个没什么建树之人,因此您能来,大概也是看在微臣在朝中还颇为劳苦的份上。
“这杯酒,微臣请公主务必接受。”
郑妍便垂首看向他手中的那盏酒。
酒杯中的酒在庭院红灯笼的映衬下,表面浮起一个不甚完整的灯笼形状的朱砂色,郑妍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有小厮就匆忙跑过来报信。
似乎是说有个信江的官员食物中毒了。
郑妍瞧着李奇峰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十分惊讶地站起身来,她演技有些浮夸地道:“哎呀,这大喜的日子怎的会发生这等事!”
“大长公主,”慕琼宁在一旁煽风点火,“微臣听传信的说,江大人可是食物中毒,不知,究竟是食用了什么才会中毒……”
在场众人便顺着慕琼宁的话,一一都看向李奇峰手中的酒杯。
李奇峰这才似大梦初醒般,慌忙直起身子,急切地向众人解释道:“诸位,诸位,麻烦诸位清醒一点。首先,本官手中这杯酒无毒,本官更不会以此来毒害大长公主;其次,江孰之死也不会是因为喝了我李府的酒才导致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李奇峰要害一个人,也不可能愚蠢到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啊!”
众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又重新看回慕琼宁。
慕琼宁亦不退让,向众人讲述起一件往事。
“李大人自然不蠢。不过在场熟悉李大人的都知道,江孰乃你亡妻之弟。
“俗话说,‘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据说在江夫人病死的那天,您并未等到江孰赶来,便匆匆将其尸身埋进了土里。哪怕江孰事后提出要去坟头送他长姐一程,您都无情拒绝了他。
“自那之后,李家便与江家结了仇。今日江孰到场表面上是因为,您的长子盛情相邀。可实际上,是因为您说同意江孰去见江夫人他才同意的吧。
“事已至此,您是不是可以向众人解释一下了?解释一下,这么多年,您究竟是为何不让江孰来见他的长姐的?”
“他那是不敢!”
人群的背后,突然有人说了这样一句。人们纷纷为其让路,竟给他让出一条小道。
是韩甄。
他负手从众人面前走过来,在距离李奇峰不到一步的位置站定。
韩甄或许也想不通,有些人为何可以如此残忍。
他盯着李奇峰,嘴唇几经翕动,终是垂下眼来沉沉叹了一口气。
“李尚书,你在刑部这么多年,或许早就看惯了人在权钱面前轻贱人命之事。可是,江佩芳是你的正妻,是云戈的母亲,你怎忍心在她尚还有一丝气息的情况下,命人将其生生活埋!”说到这里,韩甄义愤填膺,似乎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今是这世道疯了,还是他疯了。
“当时还是在寒冬腊月,那晚的雪仿佛是同你一起掩盖罪行的帮凶,一层又一层将那座小小的坟包覆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可是,你在午夜梦回之际,或许也不清楚,江夫人究竟是窒息而死还是被活活冻死的吧。”
一石被抛至江海便激起了千层浪。
人群顿时哗然。
郑妍自动忽略了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慕琼宁,看向人群中逐渐红了眼的王娲。
为何她会拥有一个如此独特的名字。
大约是她有一个向往创世之神“女娲”的母亲,还有一个喜欢泥塑的父亲。
她从小便听着“女娲造人”的故事,看着父亲用自己的一双手捏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泥娃娃”。
王娲相信女娲娘娘捏出来的泥人都是真善美的化身。他们虽神态各异,有男有女,却一定都善良果敢,尊崇正义。
直到……
她渐渐长大成人,透过窗外看到贵公子和美娘子的香车宝马从街上走过,而自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解决。
这世上有贫富与贵贱之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个要认识到的真理。
接着,父亲似乎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被官府里的人扣押,几日几夜都未曾回府。
母亲气不过,去击鼓鸣冤,却因无权无势,被官府的人随便就打发了。
母亲回来后,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她想不通,王娲的父亲是那样老实本分的一个人,究竟为何会受此不白之冤。
正巧这时王娲听说长公主正在选拔女官,听闻公主最是温柔心善,若她能入了长公主的眼,接着求公主帮忙,说不定父亲的冤屈便能洗刷了去。
王娲想到此处,大喜过望,便激动地向她母亲提出自己的计划。
母亲听后,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有个能解救她夫君的办法了;忧的是,家中一贫如洗,如何能叫女儿入了长公主的眼。
王娲却不曾担心过此事,此刻在她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又一幕的,是她曾乐此不疲向父亲讨教手艺的画面;
是她舍不得浪费家里的蜡烛,在白天就将书中的内容全部都烂熟于心,晚上便闭目默背的画面;
是她面对着方从学堂归来的男孩对她的嘲讽而默默忍受的画面。
她坚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事实上,她果真在长公主的选拔中,一鸣惊人。之后,长公主答应王娲救出她的父亲。
可她父亲被诬陷之事已过去良久,迫于长公主的权势,他们只答应放人,却不愿意将她父亲无罪的事实澄清天下。
长公主看起来有些内疚,王娲却表示理解。因为她从前便知道:若一个人毫无背景,除去像长公主这样的人,是没有人愿意为其耗费太多心神的。
原本父亲回来之后,母亲哭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事也算是了了。
可天不遂人愿,王娲在公主府的出现,还是威胁到了一些人的地位。
她母亲有一天外出之后,回来便有些神经紧绷,两天后竟直接病倒了。
王娲不知道,她母亲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只有她母亲林妗感觉到了今天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林妗娘家的老母亲生病了,这天雪很大,她赶了一天路回去,在途中却看到有人拖着一个布袋,偷偷往山上去。
她瞧着那袋子的材质倒是不错,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难道是有钱人在藏宝?林妗不确定。
本打算不去管这事,赶快回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忍不住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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