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的书房里，雁七蹲在地上，一边烤橘子一边向凤霄汇报今天的行动过程。

等把事情说完，橘子也烤好了，这次他自己先尝了一瓣，确定是甜的才给凤霄。

凤霄接了橘子却没吃，目光只直直地盯着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火炭，“沈元书一定会对李辛动手，你让人盯着，别出岔子。”

橘子送进口中，甜味很淡，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吃完了橘子，他让雁七陪他去厢房。

宁绾心被带回来以后就被安置在了厢房，不让人见，已经两个时辰了，此刻正坐立不安。

她本来是和沈元书一起进宫的，路上却突然出现了刺客，沈元书和侍卫们都被刺客吸引了注意，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被拽进了一家商铺，而一个装扮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以她的身份和沈元书进了宫，她则是带来了寿王府。

也是来了寿王府她才知道，那些此刻里为首的人居然是雁七。

想到自己对凤霄的承诺，心里有些打鼓。当朝丞相的独子，贵妃的侄子，凤霄说杀就杀了。

凤霄说过，如果救不了他，那她和柔嫔都要给他陪葬。

如果她真的救不了他，那岂不是连累了母妃？

宁绾心双手抠在一起，正想着要怎么办，厢房的门突然开了，凤霄带着阿姝和雁七进来。

门被关上，凤霄在雁七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淡淡地问宁绾心的真实身份。

事到如今，宁绾心也没想再编造一个身份出来，干脆说了实话：“我叫宁绾心，是宁承玺一母同胞的妹妹。我们长得很像，他不想做人质，所以让我做替身。”

凤霄抬眸打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听说宁国皇后有个女儿。”

宁绾心坦诚道：“皇后不是我们的生母，她叫姜似瑶，是我们的姨母。”

凤霄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接了阿姝递过来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宁绾心：“我娘叫姜似颖，是宁国景顺帝的柔嫔，也是姜家的庶女。姜似瑶是景顺帝的皇后，她身体不好，不能生养，又不想养别人的孩子，生怕没有血缘养不熟，就让姜家把我娘送进宫，替她生子夺宠。两年时间，我娘先后生下了宁承玺和我，宁承玺被养在皇后膝下，我因为是个女儿，所以被养在了我娘身边。”

凤霄神色依旧十分淡漠，“宁承玺让你来，你就来了？”

“他用我娘逼我。”宁绾心取出那枚带血的耳铛，双手捧着给凤霄看，“这是我娘的东西，是被他亲手从我娘耳垂上摘下来的。”

她的声音蓦地低了不少：“我走之前，甚至没能见上我娘一面。”

凤霄盯着耳铛上那滴血迹看了许久。

她没洗掉，应该是恨上宁承玺了。

将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凤霄将右手伸出来，让宁绾心给他把脉。

以前在宁国的皇宫里，宫女太监们无非是得些伤风之类的小病，或者是受了自家主子的罚，宁绾心也只接触过那些。但柔嫔在宫中的消遣不多，除了教她弹琴之外就是教她医术，还想方设法弄了许多医书给她看。

宁绾心自小就被柔嫔夸赞有天赋，因此要给凤霄解毒，她本来很有信心，可当真正把上凤霄的脉以后，她才发现凤霄的毒不简单。

雁七看她许久都没个结论，急躁得想催促，又怕胡乱出声会打乱她的思绪，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宁绾心把完了脉，他赶紧问：“怎么样？”

宁绾心心中发紧，默了片刻才道：“殿下的脉象细弱无力，是重病之相，而非中毒。”

凤霄神情似笑非笑，“重病？”

“我只说你脉象如此。”宁绾心低着眉眼，双手藏在袖中，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半晌才抬头看着凤霄，“是噬骨毒。”

这是她的猜测，可她不能说，便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噬骨毒不会让人立刻毙命，却会让人生不如死，毒发时有如万虫噬咬，积年累月下来，会将中毒者的精气消磨殆尽，让他受尽折磨而死，这也是唯一一种把脉把不出来的毒药。我看寿王现在的样子，中毒至少有数年。”

凤霄暗沉的眸子微微生出了一点光。

这么多年，无论太医怎么给他把脉都说他只是气血虚亏，阳气衰弱，所以只是一味给他开滋补的方子，他的身体却总也没有好转，且症状和宁绾心说的一模一样。

起初他也只以为自己是生病，若不是对那个人用了极刑，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居然是中了毒。

雁七眼中的戾气消掉了大半，却因为激动，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你……能不能解？”

知道自己说对了，宁绾心松了一口气，可凤霄中毒多年，毒素已经深入他的脏腑，要解谈何容易？

宁绾心因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写了个方子，“这个方子虽然不能彻底解毒，但至少能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殿下也能少受些苦。”

阿姝将方子接过去仔细看了，娥眉蹙起，“这方子太烈了，殿下身子承受不住。”

宁绾心便知道之前凤霄吃的药都是她在管，回看着她道：“吃不死。”

她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看得雁七怒火中烧，掐着她的脖子低吼：“你耍我们？”

他掐得太重，宁绾心的呼吸都不畅了，狠狠地瞪着他。

雁七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仿佛真的想把宁绾心掐死在这儿，直到听到凤霄无波无澜地喊了他一声，他才将手松开。

宁绾心捂着脖子，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见凤霄嘴角噙着一点淡淡的笑，看着她的眼神却并无多少喜意，“你说能解我的毒。”

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宁绾心解释道：“你现在喝的药虽然也能延缓毒性发作，但是太温和了，不仅见效缓慢，还会让你夜难安枕。阿姝说得没错，你的身子确实很差，解毒之法太过凶险，所以现在得先调养你的身子。”

雁七的手微微收紧。

凤霄晚上确实睡不好，有时梦魇，有时是浑身上下都疼，他还不能喊出声来，只能咬着布巾忍着。有一次他发病得急，雁七来不及找帕子，他就要咬自己的胳膊，雁七于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被疼得神志不清的凤霄咬出了一圈带血的齿痕。

宁绾心根本没有看过凤霄的药方，却连这个都知道？

觉得她的医术应该当真厉害，雁七立即在她面前跪下，给她赔礼：“方才是我不对，只要你能救殿下，我愿意砍一只手谢罪。”

“……”宁绾心的神色十分一言难尽，“我要你的手做什么？”

她望向凤霄，“你照着我这个方子吃药，至少能睡得好些，这是调养的第一步。”

凤霄去看阿姝，见阿姝紧抿着唇不说话，他道：“有话就说。”

阿姝才低声开口：“殿下，你的身子……”

凤霄出宫以后一直是她在照顾凤霄的身子，她有时候也能在古籍中找到些刁钻的药方，却不敢给凤霄用。

她害怕。

凤霄轻轻笑道：“本就是要死的人，赌一把，万一赢了呢？”

见他说完就要走，宁绾心追上两步问：“你让人假扮我进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知道永安帝大概以为沈斌的死是她所为，所以让她去对质。可沈斌落水和她毫无关系，凤霄找人假扮她，若是被人拆穿了，反而是节外生枝。

以她对凤霄的了解，凤霄不会做这样的事。

果然，凤霄淡淡道：“沈斌是好色，但不是没脑子。这些年他在王都为非作歹，惠王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除了因为他有后台，还因为他心狠手辣，事做得绝。”

宁绾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正想问，就听凤霄又道：“他去瑶台之前给沈元书留了一封信，说了你是女儿身。若你今日进宫，就算沈斌的死确实和你无关，这件事你又要如何应对？”

宁绾心霎时脸色苍白。

所以今天，她差点就瞒不过去了？

她急声问：“那那个假扮我的人……”

“男的，他易了容，别人看不出来。你在王府待着，等他处理好外面的事，自然会来换你。”凤霄语罢，出了厢房。

房门合上，宁绾心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今天躲过了一劫，也更加确定凤霄并不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

能杀了沈斌还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甚至敢让人假扮她进宫面圣，可见凤霄的胆子有多大，本事通天。

若她治好了凤霄，凤霄绝对是她的大靠山！

她却不知道，凤霄对她的话并不完全信任。一从厢房出来，凤霄就让雁七派人去宁国皇宫查宁绾心所言真假。

等雁七走了以后，他见阿姝盯着手里的方子发呆，轻笑着问：“你担心？”

阿姝抿了会儿唇，“殿下真的信她的药方？她毕竟是宁国人。”

“试一试，总是个希望。”凤霄苦涩道，“阿姝，我不想这样活着。”

他的身子太差，多走几步就喘得厉害，冬天畏冷夏天怕热，毒发的时候吐血昏迷还好，若是清醒着便如遭百虫啃噬，生不如死。

他又道：“若她骗我，你们自会杀了她替我报仇。可是阿姝，她说她娘在等她……她还有娘等她……”

突然吹起的寒风灌进凤霄的喉咙，呛得他咳出两口血。

他被阿姝扶着回房，在路上还不忘嘱咐：“如果我活不到那时候，记得送她回宁国，让她见见她娘亲。”

“殿下……”

“别让雁七做，让怀安去。如果雁七要杀她，只有怀安能拦住。”

改了噬骨毒的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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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