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还记得初见殿下时的情景,殿下竟然把自己的字画拿来给老夫品鉴,老夫当时实在震惊的很。”
想起这桩往事,谢太师嘴边飘起来了一个笑,他原以为戚王会不理他的,没想到会这么平平静静地跟他对话。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决定做多了,不拘小节者,方能成大器。
萧璞尧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骁那时是有私心的,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又何必要处心积虑地谋划呢?太师这条捷径,可不是人人都能走上的。”
人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萧璞尧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谢太师有意要提携他,他又何必推辞呢?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他拿到也是理所当然。
谢太师听后,胡子一吹,朗声大笑道:“哈哈哈,你这混小子原来摆了老夫一道,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
萧璞尧挑眉,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连廊拐角的时候,正好看到谢谙城英姿飒爽地从那头走来,两人打了照面后,谢谙城神情有些不自然,自从知道他是父亲暗中协助的人,也就是戚王赫连骁后,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踌躇,他想找个机会跟他谈青衡的事。
他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他已把青衡当做生命中的一部分。
萧璞尧似乎知道他的犹豫,他放慢脚步就是在等他回头找他。
霎时,谢谙城果然往回走了。
无视身份的差异,他以一个男人的口吻中肯地对萧璞尧建议道:“你想看她,应该自己去,旁人越是代劳,她越会失落。”
谢谙城说这话时自己情绪都是沮丧的,那个嬷嬷根本不是他打点的,而是眼前这个人。他现在同他父亲一样都在为他办事。当初在赤淮山下这个人拿出他父亲的令牌时他就觉得不简单,更让他不可思议地是他当时身边的一众将领看到这道令牌无一不下马跪地。原来,他就是深居简出的戚王,装疯卖傻的戚王。
但是他不知道,装疯卖傻的并不是萧璞尧本人,而是他父亲找来的一个傀儡。那傀儡靠着人皮面具滥竽充数这么多年,把许多人都蒙在鼓里。
萧璞尧幽了幽眼神:“谢都尉是否对此事过于担心了?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会关心她,谢都尉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可以了。”
谢谙城握着刀柄的手不由发重,他不疾不徐地对上他的目光:“父亲有愧于你,可我没有。殿下所作所为与我毫无干系,同样地,我做什么也无须殿下费心。”
“但愿如此。”
萧璞尧嘴角一撇后,扬长而去了。在出门后不久他撕掉了那张烙着“溯雨”名字的面具,然后用力一扯,那张面具便碎成了两半。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青衡是在次日上午听说齐国退兵的消息的,彼时,紧闭的襄都城门在接连关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迎来了平时的气氛,百姓们争先进城,生怕自己又被隔绝在外。
而她也在今早重回牢笼的,因为皇后又找到了新的证据,这回连佟太后都为难了。
皇后将手中的檀木兰花簪递到青衡面前若有深思道:“这是你的吧,那晚掉在草丛里了,今早被宫女捡到了。”
青衡仔细瞧了老半天,硬是没瞧出来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哼哼地不为所动:“皇后娘娘您想冤枉人也别拿这种证据啊,我可没有这种簪子。”
萧璞尧送给她的那支是灵狐样式的,再说了,她都已经扔给他了,她可担不起这个虚名。
“哼!不承认是吧,本宫会有办法让你承认的!”
皇后收起簪子气冲冲地走了,青衡郁闷了,这个证据也太假了吧,皇后不像这么愚蠢的人啊,到底是谁的呢?
佟太后将那日的绣姻召到慈安宫正殿,绣姻颤微微地跪在地上,她不敢抬头,生怕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太后。
“绣姻啊,你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吗?”
绣姻吓得起了哭腔:“奴婢知道了,奴婢不该从太庙逃回宫,也不该伤了戚王妃……”
佟太后居高临下地睥了她一眼:“知道错误?哼!某些错误,你可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猛拍案几,绣姻更是哭意连连,她爬到太后脚底,老老实实交待道:“奴婢们本来只打算在太庙替先后祭祀的,但湘雨姐姐说在那里先后感受不到奴婢们的诚意,于是,姐姐就和她一起偷偷溜回了宫。她们一夜未回,奴婢一时心急便回宫来寻,听到的却是湘雨姐姐暴毙的噩耗。奴婢四处找姐姐的时候居然在翊德宫宫外看到了湘雨姐姐,奴婢当时就要找她询问,谁知她才看到奴婢就匆忙跑走了。”
佟太后总算听出来来龙去脉,她压着嗓子又问:“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翊德宫那日死的人确实是湘雨不是绣缘。”
绣姻凄凄切切,十分肯定道:“不瞒太后,自十多年前翊德宫走水两位姐姐被烧伤后的确有很多人分不清她们,可奴婢这做妹妹的还是认得的。奴婢前夜特地去敛尸房确认过,奴婢姐姐当年被割伤的疤痕还在,所以死的人肯定是姐姐而非湘雨姐姐。”
听她这么一说,佟太后怒火中烧:“来人,速速去请谢都尉!”
谢谙城奉太后懿旨在皇宫里秘密寻找湘雨的下落,这回人尚未找到,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牢里的青衡被人带走了,他没来得及去禀奏赫连骁,就独自赶到那片紫竹林了。在进竹林的时候,果不其然,在那里看见了太子勋。
太子勋正把青衡脸上的黑布摘下来,确定人无误后招呼一帮手下将她带往竹林深处。谢谙城紧跟其后,天上黑压压地堆积着数重乌云,仿佛一抬头就能将人卷入其中。
太子勋很快将青衡带到了那个山洞,山洞里,零零散散的白色瓷瓶摆满一侧,西边的石壁被凿成无数个方形,里面整齐排放着各色书籍。石壁的下方,放着一张红木桌。红木桌旁,那张颜色昏黄的竹床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太子勋特意为制药师提供的住处,为了不让人察觉,他将制酿秋碧的场所选在了离皇宫三里远的紫竹林里。
青衡才被那群人放下,太子勋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制药师试药,制药师将手中的两种药剂仔细汇兑之后依旧皱眉头:“太子,草民这药仍有问题,今日怕是试不了!”
太子勋一双凤眼发出刀一样的光芒,他上前就揪住制药师的衣襟:“你前几日不是说已经弄好了吗?现在本太子把人给你带来了你反倒说出问题了……说,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制药师手一哆嗦,刚兑好的药泼了满桌,他吓得下跪作揖,连连解释道:“前几日酿秋碧尚有香味,但从昨夜开始里面的香味正慢慢消失……草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之前调制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变味道呢?”
太子勋放下他随手拿起手边的一瓶闻了闻,前几日他确实能在里面问到一股类似丹桂淡淡的香气,可现在居然没有了,不是少了一点,是根本一点都闻不到。
他怒不可遏地将瓷瓶砸到对面的岩壁上,一声犀利的声响后,青衡也被震醒了。
她挣扎着身子想要动弹,未曾想到还没伸腿就被人捏住脖子,那人的手劲忒大,掐得她顿时面色潮红喘不过气来。
“主子,还要把她弄晕吗?”
太子勋冷哼一声,属下得到指令后刚准备点青衡的昏睡穴,洞口突然传来无数呐喊声,太子勋一惊,匆忙滚进来几个侍卫。
“主子,外面…外面被大批御林军包围了……咱们……”
他话没说完,太子勋倏地一下将他踹了出去,他眼底泄下几分厉色:“还给本太子愣着干嘛?还不带人赶紧撤!”
几个侍卫面露难色:“主子,逃不了了,是陛下派人来的……”
午时刚过,阳光明媚,宫墙上的每一片琉璃瓦被照的莹莹闪烁。天雍帝面露威严地端坐在御前宝座上,下面一众大臣俯首相向,谁都不敢有所造次。
天雍帝的目光始终遗落在殿前正下方的太子身上。
静默了一刻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语气里透着比平时更甚一分的威严,威严中夹杂着玄冰般咄咄逼人的寒冷。
“太子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朕的皇位原来你都看不上!”
这次他叫的是太子而不是一向的昵称,太子勋蹙蹙眉头后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一丝胆怯。
“父皇,儿臣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是为了整个大襄啊,父皇难道不希望统一天下吗?”
这一刻天雍帝几乎绷不住了,他脸上的沧桑顿时多了一层,他没想到曾经那样的谎言居然会得来这么一个效果。看来自己错了,不该为了一个人而毁掉一群人。
底下大臣纷纷闪烁其词,太子私制酿秋碧,谋反之罪现已证实,不知这回向来宠爱儿子的天雍帝会如何处置,废了他已经不足以安稳民心。看来这件事在大襄又要掀起一番滔天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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