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蕙,你二舅家三表哥是个性情温顺的,驸马择他吧。你们从小就认识,打小的情分,比你选个不知根底的男人强多了。”
“傻丫头,你别跟着三公主磨蹭,她巴不得你不成婚,你比她年长,有个什么事总有你在前面顶着。”
“你大舅往宫里传信说鞑靼人有意求娶皇室公主,你必须赶在他们把话挑明前把婚事定下……母妃就你一个孩子,我又不比熹妃受宠,论起帝心,三公主更胜于你。母妃求求你,清醒点,求不得的就放下吧,赶紧把驸马定下。你不能远嫁鞑靼,不然我跟无子无女的老宫妃有何区别?”
二公主脸色苍白地伫立在红墙深巷里,脑海里还有那句“你跟齐世子绝无可能,他对你也无意”的回音。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没人知晓她见不得光的心思,但她母妃脸上的怜悯让她明白,她深埋的豆蔻情思可能早已暴露在阳光下,那…她父皇看出来了没?齐世子可有过触动?
“公主?”
“随我出趟宫。”她妥协了,坚持不下去了……
“公主您要去哪儿?”红豆看到二公主脸上的神情很是心颤,她担心二公主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急切地想劝回她。
“公主,三公主不是约您熬山楂牛乳饮?您忘了?”
“红豆,你为何要阻止我本宫?你也知道我的心思对不对?”二公主止步直勾勾盯着婢女,见她脸色大变,不禁惨然一笑。
“公主……”
“不必说了。”她阴下脸,不容置否道:“你不愿意出宫就回我母妃宫里去。”
红豆是二公主生母顺妃给她的贴身宫女,遣回顺妃宫里就表明二公主不要她了。红豆急忙摇头,表明衷心道:“公主,奴婢陪您。”被主子丢弃的婢女,就是臭水沟的老鼠,再难以出头。
镇远将军府守门的老仆听到敲门声开门,迎着刺眼的阳光一时看不清门外的女子,“请问,贵客是?”
“齐、齐槿安在家吗?”这是二公主第一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以往她羡慕康宁一口一个齐槿安,但却没勇气喊出口,只敢在心口默念。
“世子在家。”老仆不认识这位姑娘,但她腰间佩玉他眼熟,三公主也有一块儿。既然她不说明,老仆就当没认出来,恭敬地引公主进门,打发了小厮跑去报信,他在前带路。
进了镇远将军府,乐蕙心中不免紧张,但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一时也不急着见想见的人。小步慢行在青砖小道上,细眼打量将军府的布局。
刚拐入二进门的影壁,急促的脚步声从亭榭右方传来。二公主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器宇轩昂的少年疾步迎向自己,他脸上有恭敬,有不解,唯独没丝毫喜意。
她抿紧了想阻止他行礼的唇,结结实实的接受了他的问安礼,改口说:“齐槿安,可否带本宫参观一下将军府?”
“公主请。”
两人再无话,周围侍从也默声跟从。二公主在这静默的环境里有些窒息,她甚至有了些幻听,好像听到了大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她知道,她是太想打破这恼人的安静,但她抑制住了这股冲动,心思烦杂地逛完了整座将军府。
“公主可要进屋喝茶。”齐槿安没问二公主为何来找他。
“不必了。”眼神落寞的姑娘纵容自己放肆的眼睛长久停留在神色淡然的少年脸上。
“送本宫出府吧。”她转身循着原路返回。
齐槿安没提醒她有更便捷出府的路,顺从的跟在她身后,视线里不时闯入翻飞的裙角。
再蜿蜒的路总有到头的时候,二公主这次确定她是真听见了过路人说话的声音。她骤然止步,不死心地回头看向台阶下的人——
“齐槿安,我要尚驸马了。”声音有些喑哑,但她顾不上,紧紧盯着面前人,不想漏掉丝毫她想要的表情,然而,她失望了。
“恭喜公主。”只有这么一句。
“留步吧。”她再也忍不住了,疾步冲出府门,坐上马车了才拿帕子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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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晕染了白云,色彩明艳地装点着西边的天空,皇宫东边的光明殿,也锣鼓喧天的准备着,宫女太监脚步匆忙地穿梭在宫墙里给朝廷重臣和诰命夫人引路。
“公主,二公主打发人来说她不舒服,今晚不参加宫宴了。”
康宁愣了一下,想起前天赵大监的话,了然点头。
“时辰不早了,妆扮吧。”
天色半昏的时候,康宁带着侍女到了光明殿,刚踏进殿门,就被院落的布置给震住了。原本布置清雅的花园楼榭没了,七七八八堆满了柴堆,柴堆上都燃着明火,火上驾着色泽油亮的烤羊。
“三公主,好久不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康宁望过去,先被男人的穿着惊了眼。他今夜穿了紧身的胡装,手腕束了腕带,劲腰缠了黑金色的腰带,脚踏胡靴。这身衣裳完美地衬出了他的身形线条,高挑遒劲,壁垒分明。
“公主您注意脚下,小心裙摆。”塔拉只得到一个颔首哪会知足,他挤走引路的宫女,殷勤地充当小厮给公主领路,从殿门叭叭到殿内——
“台吉去忙吧,本宫想跟闺中好友说说话。”康宁受不了这么自来熟的人,又有殿内的人有意无意偷窥,窘迫极了。
塔拉目的也达到了,知道见好就收,神色从容地离开。
“三公主,您跟鞑靼王子熟识?”两人一分开,立马有人凑过来打探。
“没有,就简单聊过几句,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是吗?”语含不信。
康宁咬牙,闷闷解释:“前日随我二哥在宫外碰到了闲逛的鞑靼王子。”她不想多聊,但也不想落单,就怕殿外烤肉的那厮又借机凑上来。
塔拉在院落里忙活着烤羊,他对这类活儿很熟练,只是闻闻味儿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退火。”他吩咐小太监,自己走到水房去用胰子洗手。
“台吉,大康皇帝来了。”有人小步跑过来提醒。
“好,我这就去。”
“鞑靼王子,朕正找你呢,你忙啥去了?”康平帝坐在上首,在塔拉刚进殿时就发现他了。
“臣洗手去了,刚刚在烤羊。陛下,臣今晚亲手烤了只山羊,待会儿献上来您尝尝?”塔拉很自觉地自称臣,哪怕还没收到大康的国书。
“可。”皇上没什么多说的,直接吩咐开宴。
这次参加宫宴的除了宫外的大臣及其夫人子女,后宫有子嗣的妃嫔也都来了。皇后随康平帝坐在正首,下方右侧则是以太子为首的皇子皇女,他们身后一排是后宫妃嫔。左侧是臣子,鞑靼使臣排位在臣子前侧。
没有篝火,只有太监端着在殿外分拆好的羊肉依次端上桌。康宁望向外面还闪烁着火星的火堆,心想等火星熄灭,这场篝火晚宴似乎与以往的宫宴没何不同。
“陛下,贵国的舞曲臣已看过,今日臣想把我们鞑靼舞曲献给您,还望您赏臣一个表演的机会。”在舞姬进殿时,塔拉骤然出声。
“噢?”康平帝颇有兴味地停著,“你表演?”
“臣和臣的下属。”
皇上附掌大笑,痛快允诺:“需要什么乐器你自己去挑选。”
“旁的不需要,鼓琴臣已备好,只差一样,篝火。在我们部落,围着篝火跳舞才有那个意境。”
“架火。”康平帝扫了眼立在左右的亲卫,允了塔拉的要求。
康宁由着宫女把桌椅往后挪,她站在一侧留意塔拉的去向,只见他出殿又进来,身上就多了身长及脚踝的火红色长袍,长袍两侧开叉至腰间收入腰带里。他的下属则是一扇宽褶深青色裙,裙长及膝。
火苗飙起,殿内一声重鼓响,余音还在,鼓点疾了起来,中途不知道加了什么乐器,和鸣时殿内充盈的空气立马活了过来。
人动了,男人们围着篝火开始转圈,脚下动作颠簸,脸上神情也跟着动。康宁的视线始终环在塔拉身上,就在鼓点突变时,他整个人投入进舞曲,整个人气势大变,轻佻,畅意,激越。臂膀上抬时,眼神变得锐利,直直朝她扎了过来,充满了侵略性。
康宁猛垂眼,但被猎人盯着的感觉还在。
“好!”
康宁回神,视线又被中央展臂俯腰的男人勾了去,长指灵活,臂膀扭动,康宁第一次领略了刚柔并济的含义。苍鹰翱翔,纵马挥鞭,勒马驱停……康宁有些感觉到了草原骑马狩猎的豪气。
“哎……呀!”
康宁听到了惊呼声,但又好像没听见。鼓点骤疾,纵马的男人目的明确地跳到了她面前,脚下颠簸的动作渐快,肩膀左右起伏,倾身勒马时,火红色的长袍映在火光里更显明亮。灰蓝色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勾着她,康宁直视他的眼睛,她品到了挑逗的意味,她感觉到脸在发烫,她无法承认是篝火烤的。
这次她没垂眼,大胆地抱臂欣赏,像个狐狸在反窥猎人,激他展现他捕获她的实力。
琴声撤离的时候,康宁想起马头琴这个乐器,她来不及细想,一步之遥的男人转身回到了殿中央,这时鼓声渐缓,跳动的男人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
“好!朕没见过草原,今晚却领略到了草原上的豪情。”康平帝神色激动地抚掌,心底有些惋惜此舞过于短暂了。
“陛下可随时来草原巡视您的领土。”
这句话真正取悦了康平帝,他只思考了一息,高声说:“此话甚得朕心,从今日起,中原正式跟鞑靼恢复贸易往来。”
“陛下英明。”塔拉忍不住心喜,跪下以额叩地。起身时余光瞟向三公主,见她眸子黑亮,湿润润的映着光,心中忍不住一荡。
太监进进出出清理篝火的余灰,宫女忙碌着站在冰鉴后扇风,企图让了冷风击退篝火带来的燥热。
“公主,烤全羊味道如何?”
康宁看了眼他手上端的羊肉,目光上移,意味不明道:“本宫还没来得及吃。”
“正好,尝尝我亲手烤制的,味道绝对不错。”塔拉粲然一笑,动手清开她桌上的羊肉,把自己手上的放下,殷殷地望着她,催她尝一口。
康宁难得的有一丝拘谨,她动手撕片羊肉喂进嘴里,认真咀嚼,咽进肚里了才开口:“台吉厨艺非凡。”
“能得公主一句赞,是小王的荣幸。”
“舞艺也了得。”康宁端起酒壶,沏了杯果子酒递给他,调侃道:“这句赞是发自真心的。”
塔拉想抿唇笑,但忍不住,笑露了一口大白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得意道:“当得起公主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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