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回宫后又去了柳后处。
“曦儿，今日玩得可尽兴？”
赵曦想起江暮合，笑了一下，“甚好。”
柳后见赵曦这么高兴，“哀家听闻顾小郎君也去了？”
赵曦点点头，“本来还叫上了令仪姐姐，但是她……”赵曦顿了一下，“她病了，就没有去。”
柳后的眼睛如同一团鬼火，冒着诡异的绿光：“这么说今日便只有你们二人？”
赵曦迟疑一下，今晚她同江暮合待在一处的时间可要比顾钰多。
“确实是我二人出行。”
柳后笑意更浓，“曦儿，你怎么看顾小郎君？”
“钰哥哥很好啊，从小到大一直保护我和令仪姐姐，我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我，除了令仪姐姐，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只是朋友吗？”
赵曦笑着点点头。
柳后见自家公主不开窍，又道：“曦儿，你除服已有多月，母后一直为你物色着俊俏的郎君，常侍送来汴梁各家子弟的画像，哀家觉得顾小郎君最是优秀。”
赵曦这才明白母后在说什么，震惊道：“可是钰哥哥已有心悦之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乃是两姓之好，怎么能由着个人喜恶。”柳后摇摇头。
赵曦愣了一下，母后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母后，那我？”
柳后温柔一笑，“曦儿的夫君当然由曦儿选，母后为你物色好人选，曦儿喜欢哪个，便是哪个。”
赵曦却没有说话。
柳后眨眨眼，“且，顾小郎君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品极佳，样貌又好，出身也不差，与你再适配不过了，若是曦儿同意，母后便下旨了。”
“不可！”赵曦立刻否定。
柳后不明所以，“为何？你们二人明明那么般配。”
“这不是般配……我只拿钰哥哥当哥哥看。”
“曦儿，你贵为金枝玉叶，你父皇只有你和谦儿两个孩子，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可是……”赵曦不能将顾钰与王令仪两心相悦的事情说出来，“都不需要问问钰哥哥的意思吗？”
柳后彻底呆愣在原地，“傻曦儿，你在说什么？你是君，他是臣，只有君下命令的，还未见过君主做什么还要经过臣子同意的。”
赵曦彻底愣住。
“曦儿，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变得这般奇怪？”
赵曦立刻摇摇头，“无事！”
柳后皱着眉，面露疑色。
赵曦为了打消柳后疑虑，笑了一下，“母后，我能看看那些画像吗？”
柳后见赵曦终于上道，欣然应允。
赵曦将画卷展开，不过几秒便合上了。
柳后却拦住了，“曦儿看那么快能看出什么，来，母后给你讲讲。”
“都言相由心生，你看这位郎君，额头饱满，地阁方圆，实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赵曦眨眨眼睛。
柳后对着赵曦滔滔不绝，约莫半刻钟才住了嘴。柳后朝着赵曦挑挑眉。
“母后……竟这般厉害，懂得这许多。”
柳后灿烂一笑，“在宫中闲着也是闲着，日后你二人都要成婚，自然由我亲选，我当然要有所准备。”
赵曦笑笑，又拿出另一个画卷。
“你看，这郎君的眉毛长得极好。”
“可是母后，”赵曦指着那人的眼睛，“母后才说三白眼之人心性不定，缺乏主见，并非上选。”
柳后没有说话。
赵曦又拿出另一个画卷。
“你看，这郎君的眼睛长得极好，一看就是亲和之人。”
“可是母后，”赵曦指着那人的鼻子，“母后才说鼻头无肉待人刻薄，财运不佳，并非上选。”
柳后没有说话。
赵曦又拿出一个画卷。
“你看，这郎君的鼻子长得极好，能力自是不凡，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可是母后，”赵曦指着那人的嘴，“母后才说此处不能有痣，否则会克妻。”
柳后选择闭嘴。
直至打开最后一个画卷，柳后疑惑道：“这么多郎君，竟没一个能入眼的？”
赵曦摇摇头，“不是画像的问题，只是……我连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喜好都不知，就要同她们成亲吗？”赵曦一脸不解地看向柳后。
“曦儿今天恁的怪，怎么竟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母后都答不上来。”柳后深感无力。
“母后，我只是不想随便让一个陌生人变成自己的枕边人。”
“那顾小郎君便不错啊。”
已经和母后解释了许多遍，母后依旧不听，赵曦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柳后观察着赵曦的神色，“且这些郎君都是按照曦娘的喜好挑选的。”
“我的喜好？”赵曦竟然不知道她自己的喜好。
柳后朝一旁挤了挤眼睛。
那筐旁边有个小簸箩，里面孤孤单单放着一个卷轴。赵曦本就烦躁这件事，若不是柳后逼她，她才不会耐着性子拆别人的画像。柳后没有逼着她打开那个画像，她心中乐得自在。
见柳后笑得神秘兮兮，赵曦拣起那个卷轴，打开。
内里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赵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将画卷合了，转身问柳后：“母后这边怎么还有江侍郎的画像。”
柳后笑笑，“还是那日你说过，你喜欢俊俏的郎君，还说过江侍郎十分俊俏的。”
她何时说过自己喜欢俊俏的郎君了！
“你不记得便罢了，母后总归是记得的。”说着便从赵曦的手中抽出卷轴。
赵曦心中一动，半开玩笑说道：“母后，这里也有江侍郎的画像，母后怎么不做点评？”
柳后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动，“江侍郎乃朝廷肱骨之臣，于社稷有功，你我二人还是不要随意点评他。”
“且他又是你二人的老师，曦儿可不能轻怠江侍郎。”
赵曦心下一沉。
柳后却没有发现赵曦的不对劲，“若那顾小郎君真不行……”柳后止不住地摇头，痛心疾首道：“母后便再为你寻，然后你再挑，汴梁这么大，还怕寻不到一个你中意的吗？若是汴梁没有，那便回回吴越找。”想到这里，柳后心思微动，“若在吴越为她寻个表哥，亲上加亲，也不失一件美谈。”柳后打定主意，明日便宣柳甘棠这个妹妹来，让她为曦儿操持。
“母后为何不让我亲自挑？”
“你年纪尚小，母后自然要为你把关。”
赵曦没有说话。
柳后笑着吩咐侍从将那堆画轴收了。
天色已晚，赵曦也察觉到柳后生了困意，略坐一会便退下了。
*
翌日朝会。
江暮合被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昭昭日月，陛下圣统之下，竟然出现此等事，你这步兵都指挥使是怎么做的！”曹旭锐忍不住跳了出来。
新上任的步兵都指挥使诚惶诚恐站出来，“此事是臣之过失。”
“哼。”吕正轻哼一声，“只有说千年做贼的没有说千年防贼的。”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曹旭锐，眼神充满不屑。
曹旭锐心里本就不痛快，眼下他只是一个都虞候，连个指挥使都捞不到，他怎么可能服气！
“江侍郎可有大碍？”赵谦也是一早才知道此事的，皱着眉头看向江暮合，一脸忧色。
江暮合行礼，“谢陛下关怀，小伤而已，微臣无碍。”
纵然江暮合受的是小伤，他也不能允许汴梁出现这等事。
“明日起加强轮值，此事必须彻查！”
聂尧拱手，“是。”
“陛下，禁军之制，自有法纪纲常。圣上此举，恐有偏袒之嫌，臣请陛下三思。”袁望站了出来。
帘后的赵曦一愣，眯起双眼。
“陛下，袁尚书与江侍郎共事，双方再了解不过，江侍郎此次遭受袭击，许是个人恩怨。”王执也跳了出来。
“尔等分明是颠倒黑白，无论何人遭受袭击陛下都不愿看见！”吕公拱手，“却是说陛下偏袒臣子！”
赵谦气恼地看向台下。
除了吕公并无旁人为江暮合说话。
“臣却以为，陛下圣明！”秦守良却站了出来。
曹旭锐不屑地轻哼一声。
殿内又陷入静默。
赵谦面色不虞，“朕之所为，日月可鉴。尔等若见事不明，是智不足，若见事而非议，则是心术不正。君子坦荡，小人戚戚，朕心甚明。”
“陛下英明。”吕公高呼。
还未等群臣出声，赵谦挥挥手。
李常侍：“退朝。”
朝会后，赵曦去福宁殿的路上却遇到了江暮合。
江暮合侧身行礼。
赵曦摆了摆手，轿子最终停在江暮合的身前。
“臣，请长公主安。”
“侍郎向何处去？”
“回殿下，臣欲往翰林院。”
赵曦点点头。
“侍郎，本宫有话问你。”
“是。”
“昨日你可看见了那歹人？”
江暮合眉毛微动，“回殿下，自然是看到了。”
“可查到了什么？”
“回殿下，昨日臣的下属什么也未曾查到。”
赵曦的手摆在腿上，轻轻地点了两下，今日朝堂上的情形一目了然，江暮合显然成为众矢之的。
“还望侍郎小心为上。”
春末的阳光已带上了几分殷勤的热度，江暮合却觉得前方投下的目光比日光还要炽热。心头仿佛有暖流经过，江暮合垂眸，“谢殿下关怀。”
“还有一事，”赵曦浅笑一声，“本宫昨日归家与母后聊了良多，但是有些事依旧不明白，不知道能否求问学士？”这一次，赵曦没有称呼他为侍郎。
江暮合低头，“殿下但说无妨。”
“身不由己，何解？”
江暮合心中微惊，看向赵曦，她的唇角挂着平和的笑。
江暮合语气平静：“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臣不敢奢求……”
赵曦放在膝处的手指不安地动了两下。
江暮合抬眸，对上赵曦的眸子，语气坚若磐石，“亦不会放弃，臣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所有事都是如此吗？”赵曦的声音飘然，仿若真如那不系之舟，前路不明。
江暮合点点头，双眸漆黑如墨，定定地看着赵曦。
“江侍郎想不想听本宫的看法？”还未到夏日，赵曦的声音却带着独属夏日的懒怠，独添了一丝亲昵。
“臣，荣幸之至。”江暮合只觉得，赵曦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他什么都会答应。
“本宫也是这般想，人定胜天。”赵曦唇角微扬，朝他歪了一下头。
江暮合笑了一下。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拥有这世间最无双的默契。
时间定格在这一瞬。
微风轻拂，不远处的垂柳随风轻扬。一根枝条却折成弯曲的弧度，倏地，枝条悄然断裂，轻轻落了。
茂密的绿草被压弯了腰，留下了来者的印记。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庄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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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暗潮（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