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一个严格又冷淡的人,工作上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是运气不太好。”南希搅了搅木盘里的蔬菜汤,说。
“按理说,教会骑士们的训练,应该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失去一条腿?”盖尔又问,“是被报复,或者刻意忽视,耽误了病情?”
“我听说,城里那个伍德医生也厉害,连他也没有办法吗?”
“都不是,”南希肯定地说,“琼斯队长刚受伤时,并没太在意,后来情况变得严重,他再去找伍德医生时,那位医生正好去王都了,这样吧,盖尔,等我们吃完饭,你跟我来。”
盖尔点头,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
在离开教会后,南希带着盖尔去了城南。
“福特医生,之前教会里那位琼斯队长的伤,是你给他看的吗?”盖尔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的伤势为什么会恶化到那种程度?”
就在不久前,她被南希拉进街边这间古旧但整洁的房子,见到了这个热心又健谈的年迈医生。
“是我,”老人爽快地点头,“琼斯队长是在受伤后第四天来找我的,讲了受伤的原因,也给我看了他的伤口。”
“他因为和骑士们练习马术,不小心摔下马背,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蜷起身体,滚落在地上,但小腿还是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被划出一道伤痕。”
“我检查伤口时,那里周围的皮肤已经肿成一片黑紫,琼斯队长给它涂了药,但是没有任何效果,而且越来越疼痛难忍,只是走几步路,就满头大汗。”
“肿胀是因为撞击石块造成的吗?”盖尔又问。
“看起来是的,不过,也有点奇怪的地方,那道伤口无论用什么药,都很难愈合,由此导致肿胀的范围越来越大。我见琼斯队长过于痛苦,才向他提议,要保命,就要放弃那截小腿。”
“他沉默了很久,在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和权衡后,最后同意了我的建议。”
听到这番话的盖尔愣住了。她想起了科里城的佩吉,为了救洛蒂,导致自己腿上的伤痕也是多年没有痊愈,还有波查军营里那些士兵,也是在受伤后,被夺走了性命。
照福特医生这么说,尤其是他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琼斯队长的伤,难道也和幽灵之类的东西有关?但他能截肢保命,是不是也说明,他的情况,不像佩吉和波查士兵那样严重?
“福特医生,琼斯队长有没有说过,他在受伤之后,去了哪些地方?”
“他在刚受伤时,就自己对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敷了药,后面三天,骑士们没有再出城训练,白天就在城里巡逻,晚上返回教会。直到第三天晚上,伤口剧痛,琼斯队长才发现伤口已经恶化成那样了。”
“好,福特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盖尔诚恳道谢。
“没什么,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明明是个优秀的骑士,但不得不放弃这一职业,后半生连马也不能骑了。”福特医生惋惜地说。
盖尔和老人道别之后,和南希走出了这间房子。
“盖尔,你为什么会对早就离开教会的琼斯队长感兴趣呢?”南希好奇地问。
“大概是因为以前,我也有些骑士朋友的关系吧。”盖尔感叹,“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南希,不过,我现在要去和朋友们会合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南希似懂非懂,但见盖尔要离开,对她挥了挥手,“没什么,盖尔,那以后再见!”
盖尔告别南希,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直接往市场走去。
而此时,在德布高地开阔的原野上,有个影子飞速在空中穿过,在地上映出隐约的扫把形状。骑着扫把的人,眼神僵滞,脸上也毫无血色,只紧握着黑色木管,迎着阵阵强风,一心飞向瑞瓦城。
中午刚过的时候,他照常去营地的木屋,观察那些昏睡的士兵,见到阿菲也在,就随意聊了几句。
“祭司大人,要是波查士兵死亡的原因,真的和范宁那边幽灵之类的有关,是不是说明范宁教会疏忽失职?”阿菲在忙碌的间隙,问他。
“不过,他们教会里本来也没几个特别厉害的巫师,会不会用能力所不及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那时他摇摇头,说:“没查清楚之前,都不好下定论。”
阿菲又说:“祭司大人,我听北方来的人说,为了抵御幽灵的影响,他们会随身携带火焰形的红宝石饰物。”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还只是皱了下眉。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莱恩祭司吗,就是北方贝萨城的祭司,前段时间,他死了,死在和一头恶龙的搏斗中。”
“但是很奇怪,那头恶龙从那以后就没了踪影,总教会肯定已经知道了,但也没下达什么命令。”
“真的会有龙族来到人类中吗?听说它们热爱财宝,为什么会和莱恩祭司打起来?”阿菲自言自语地说着。
而他早已经愣在那里。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那天夜里,忽然出现的怪异而微弱的法术气息,困扰他至今。
“……阿菲,你说,他们会用火焰形的红宝石,来消除幽灵的不良影响。”他极其冷静地问。
“对,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阿菲干脆利落地回答,“说起来,以前,我也见过一块红宝石,有手掌这么大,还……”
阿菲忽然停下不说了,目露惊恐地看着他。他知道,当时他的脸色一定非常可怕。
因为,他们都记起了那块红宝石的事。
“阿菲,那块石头……是不是,”他费力地张开嘴,努力控制着语调,“是不是,汉娜,她……”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问:“她曾经送给我的红宝石。”
阿菲用力点头,“……是、是的,那是她去王都游玩时,特意买回来的东西,如果你还记得上面的图案的话,那也是她亲手刻的。”
他踉跄地走到墙边,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抱着头。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达伦,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辅助祭司大人了?”她一身盛装,笑着走进空旷明亮的经堂,来到他身后。
“我给你带了一样礼物,为了庆祝你进入教会……这样东西你肯定不会拒绝,而且也很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这是我之前从王都带回来的,你要不要看一看?”汉娜见他跪在地上,不肯理她,干脆弯下腰,把东西递到他面前。
他睁开眼,看到那个棕色礼盒时,本来是想抬手把它打翻的。他所挚爱的女人,最终还是没有选他,而是和别人结了婚。
“好吧,那我来打开它……”汉娜完全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自己打开礼盒,摆在他面前的地上。
入眼的就是那块硕大的红宝石原石,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上面还有浅浅的花纹。
“好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唔……真的吗,这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她话里又带了那种可爱的、混合了气恼和疑问的语气。
“哎,达伦,看在我好不容易来一次的份上,这件礼物,你就收下吧。”她站起身,理了下繁复的裙摆。
“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来了,你啊,就好好在这里修习,实现你从小以来的梦想吧。”她微笑着说。
他听到这里时,猛地闭上眼,为了抑制他止不住的泪意。
“那我走了,再见,达伦,我的朋友。”她拎起裙摆,慢慢往经堂门口走去。
而他,使劲抹了一把眼睛,抓起地上的红宝石,仔细而用力地看了看,转身去追赶她。
“汉娜。”他跑到经堂门口,喊住了她。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一脸疑惑。
“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你带回去吧。”他平静温和地说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行,这是专门给你的礼物,再说,怎么能把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来呢?”她认真地说。
他深呼了一口气,回答:“你知道,教会不允许教徒把太多私人物品,尤其是贵重的东西带进来,所以,我保留这个,不合适。”
“是这样吗?”她又歪着头问。
“对。”他如实回答,“如果你介意把原物带回去,那我就留一道咒语,附在上面吧。”
“什么咒语?”
“祝福你、保护你的咒语。”
“太好了!达伦,我会永远记住这份祝福的。”
他看着她眼里盛满的笑意,低下头,捧着那块宝石,默念了一句咒语。
“夫人,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跑着赶来的侍女,小声提醒她。
“嗯,很快就好。”她刚说完,他就把石头递到她面前。
“收下吧,汉娜。”他低声说。
“好,这次真的再见了,达伦!”汉娜拿起宝石,灿烂地笑着跟他挥手,然后就和侍女一起,消失在经堂转角处……
那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从衣袖里拿出手帕,揉了下眼睛,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呆滞地望着木屋的房梁。
“达伦祭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菲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当年,汉娜送我的那块宝石,我没有收,念了一道咒语附在上面,还给了她。”他从喉咙挤出的声音,嘶哑苦涩。
“她大概是带着那块宝石回了范宁,这么多年,我都几乎忘了这件事。”
“但就在前几天的夜里,我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法术气息,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那就是那道咒语,在被不祥之物触碰、袭击时,才会出现的类似预警的反应。”
“达伦,你的意思是,汉娜她还……”阿菲瞪大眼睛,语调激动。
他摇摇头,“更有可能是那块宝石,不知道遗落在什么地方,现在才出现反应。”
如果七年前,这块宝石真的在汉娜附近,他也不会对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一无所觉。
“但不管怎么说,宝石在这个时候产生反应,都不太正常吧?”阿菲试探着问。
“是的,所以我得去瑞瓦城看看。”他站起身,手里已经出现了那支黑色木管。
阿菲没有劝阻他,只是送他离开木屋,看着他召唤出魔法扫帚,比离弦的箭还要更快,直冲向半空中,然后失去了踪影。
他想,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应该是领主府邸。他差不多七年没有离开过波查教会了,范宁的一切对他来说,越发陌生,他只能凭着遥远的、碎片一样的记忆,去寻找瑞瓦城。
在他还离瑞瓦城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领主府邸旁,那堆废墟的高墙上,黛西拂开被风吹了满脸的头发,站了起来。
她望向东方,眼中流露出不解——达伦那个家伙,怎么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