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乐楼内,江盈极不适应地被脚边的男人揉着腿。
江盈移了移有些僵硬的腿,朝李宁说道:“殿下,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宁看了江盈一眼,相当不满,她朝那跪在地上的男人挥挥手:“行了,阿红,过来伺候我吧。”
阿红转头去给李宁捏腿了,江盈又挪了挪位置,不动声色地离他们远了点。
江盈心想,她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盛衡会不会生气?
偏偏不巧,今日盛衡正在雅乐楼对面的吉祥斋中议事。
盛衡坐在窗边,视线突然瞥到对楼窗中情形,面色霎时黑下来,紧抿着唇线。
他不停扭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紧紧盯着那双不停在江盈腿上揉搓的手,视线仿佛快要要将那双手射穿。
隔着窗子,只能看见那男子白溜溜的小臂,虽见不着全貌,也定能知道那男的是怎样令人作呕的打扮。
她竟然喜欢那种男人吗?
虽说他并不喜欢江盈,对江盈也没有任何感觉,但在名义上她好歹也算是他的人,她怎么能去勾搭其他男人?
真是不知检点。
盛衡腾的站起身。
楼里丝竹声阵阵,江盈身体僵直,从果盘里拿了个葡萄吃。
据山岚所说,三公主李宁生母虽不得圣上喜爱,但因是圣上的第一位公主,极其受宠,这也是李宁为何能够自由进出皇宫的原因。
这么看来,她会来逛雅乐楼也是合理。
江盈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常常来这里吗?”
李宁瞪了江盈一眼:“偶尔罢了。这处最是放松身心的好地方,若是江妹妹看书看累了,不妨来此地疏解疲惫。”
立马有几个男侍附和道:“我们定会伺候好江姑娘。”
江盈只好专心看表演。
“算了,你既然不喜欢,等听完这曲我们便离去吧。”
把江盈带来这里,是李宁早就计划好的。虽说京中都传江盈是盛衡的心上之人,她也不免同其他人一样猜测盛衡只是一时兴起。
京卫司探子遍布京城,若是盛衡有心,很快便会知晓江盈今日来了雅乐楼。倘若盛衡为了江盈来找她麻烦,那么江盈定在盛衡心中有一番地位,若是盛衡无动于衷,那她就要重新思考对策了。
李宁想得简单,并没考虑到盛衡瑕疵必报的性格,便把江盈带去了雅乐楼。
反正也不是真带她来玩的,李宁便提议一会儿离开。
江盈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应下。
这番场景落在对面的盛衡眼里,却是江盈十分喜欢雅乐楼。看她双眼紧盯着前方,定是沉醉在那乐妓的表演中了。
盛衡掷下手中玉杯,看向面前的官员,嘴角冷笑:“王大人的请求本官已经知晓了,只是本官毕竟只是一介小小京卫司指挥使,恐怕无法决断此事,不如待我禀明了圣上再做定夺如何?”
王大人额角冒出冷汗,膝盖发软:明明方才还谈的好好的,这煞星突然发什么疯。
-
长信殿内。
慧平长公主在和齐贵妃闲聊。
慧平沉静双目之中自带一抹威严,看着十分年轻,只有盘起来的发髻之中隐约可见几丝白发,发髻之上饰品众多,俱是些难得的宝贝,齐贵妃道:“长公主可真是天姿绝色,倒让本宫都自愧不如了。”
慧平抿了一口茶水,对齐贵妃笑道:“齐贵妃谬赞了,你执掌六宫平日里操劳十分,难得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当今圣上自先皇后薨逝之后,并未再次封后,故后宫之中以齐贵妃为首,慧平平日里并不与齐贵妃有何来往,因而齐贵妃今日来必是有事要说。
见慧平开门见山,齐贵妃直接挑明来意:“攸儿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前些年他接手京卫司公务繁忙这才推迟了婚事,现如今我想着是不是也该给攸儿找一个好姑娘了。”
“这事毕竟还是要看攸儿的意思。”慧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可不想管这桩麻烦事。
齐贵妃道:“这也并非本宫一个人的意思,前些日子我服侍陛下,陛下特地问起攸儿来,我这才来打扰公主。”
“陛下说,公主可莫要忘了您是攸儿的母亲。孩子的终身大事,身为母亲的可不能不关心。”
齐贵妃特地在母亲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毫无意外地看到慧平掐紧了指腹。
她继续道:“这京城之中喜欢攸儿之人可是不少,那张府的四姑娘,兰府的大姑娘据说都对攸儿有意,听闻苏相家的千金也对攸儿有意,你这个做母亲的可要留意啊。”
慧平皱眉道:“你放心,他对她们没那个意思。”
“我近来也有所耳闻,攸儿似乎对刑部江侍郎家的小姐有意?若是攸儿喜欢她,纳入房中也未尝不可。”
张嬷嬷眼瞧气氛不对,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开口:“许是流言纷扰也未必。”
慧平面色越来越黑,这时却听下人突然来报盛衡来了,慧平这才想起:
是了,今日是初十。
每月初十,盛衡都会进宫来陪她。
齐贵妃拍了拍慧平的手:“既然攸儿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要好好和攸儿说。”
盛衡来时,齐贵妃刚刚离开,他望着齐贵妃离去的身影,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简单朝慧平行了个礼就坐了下来。
身边小厮为他倒了茶,盛衡在座位上静静地喝着茶,并不说话。
慧平足足有三月没有见过盛衡了,前阵子他声称自己要查案子出差去了,是以并未来过长信殿。
他怎么不多查几个月的案子。
慧平暗暗观察着盛衡,盛衡身着竹青长衫,整个人看起来清俊无比。
本该是这样的,如果慧平未曾见过他手执长刃不眨一下眼睛利落地杀掉她身边婢女的话。
盛衡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朝她瞥了一眼,眸中毫无波澜,仿佛什么情绪也没有。
慧平再一次明白,盛衡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衣着破烂任她打骂的孩子了。
若是从前,两人会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盛衡会自行离开。
但今日齐贵妃刚刚来过,慧平不得不开口:“攸儿,你如今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若有看中的女子不妨告诉我,若是你们合适不妨就定下亲事,若是没有心仪的女子也不打紧,我为你找几个性情适合的姑娘你来挑挑看。”
听她这么说,盛衡瞬时便明白了方才齐贵妃所来是为了何事。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江盈弯弯的月牙眼,但面上不显,嘴中只道:“全凭长公主安排。”
慧平垂下眼眸,在心中思索起江盈和盛衡的关系。
……
夜已深,江府内大多院子都已经吹灯睡下了,寻芳院内仍亮着一小盏灯,山岚端了铜盆进来给江盈擦脸。
“姑娘今日不若早些睡了,明日便是春宴了,姑娘第一次进宫紧张是正常的,可也要养足精神才能好好赴宴啊。”
江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今日遇到的那名叫大福的伙计。
盛衡傍晚也没来找她。
真是奇怪。
吹灯上床,江盈脑袋晕沉沉地睡去,梦中却看到一个大怪物张着巨大的嘴,口中布满尖锐的獠牙,还垂着丝丝缠绕的口水,那怪物将她拉至面前,嘴巴一张一合,扭曲地说道:“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吗?”
这怪物的声音竟是与盛衡一般无二!
江盈恍惚间吓得睁开了眼,却觉得腰间被人禁锢着动弹不得。
她还在梦里吗?
是盛衡吗?
腰间冰冰凉凉,却又有一丝暖意传来,那人的指腹有些粗粝,透过薄薄的寝衣让江盈觉得痒痒的。
这感觉有些熟悉。
“是我。”
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江盈清醒了不少,还没来得及疑惑盛衡怎么会在这里,梦中的后怕便疯狂涌上心头。
盛衡今日本不想见到江盈。
但江盈今日没来,他觉得身上十分难受,许是已经习惯了江盈为他疗伤,体内毒素四窜的疼痛比先前更难忍受。
于是他便来了江府。
顺便向江盈兴师问罪。她竟然如此不知检点,背着他去雅乐楼寻欢!
难道他还不能让江盈满足吗?
她就不怕他把她丢进京卫司的大牢,关个五年十年?
刚要发作,突然察觉手背滴落了几滴冰凉的水珠。
她哭了?
明明熄了灯,周围一片漆黑,盛衡却仿佛看到身前的少女红着眼眶垂泪的模样。盛衡额头突突地跳着,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竟还有脸哭!
终究是想到时太医的叮嘱,盛衡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才吐出两个字:“别哭。”
她毕竟是他的药,他不能让她不开心。
况且,素姑姑也叮嘱过他要让他别吓到江盈。
不料下身的少女竟直直侧头轻咬着他的手背。
盛衡没想到少女会做此反应一时愣住,手间传来一阵酥麻感,昭示着少女的无礼之举。
按常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掐住那胆大妄为之人的脖颈,让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抽开手任由少女咬着他。
这点痛与他中的毒相比并不算得什么,许是和江盈的牙齿接触也会缓解毒效,盛衡甚至觉得有些舒服。
他可以对她宽容一点。
等到江盈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盛衡不仅不是梦中的大怪物,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京卫司指挥使,她只觉得自己魂魄都要丢了,颤巍巍地道:“对不起,我还以为这是在梦里……我……”
梦?原来是做噩梦了。
她在梦中便是这么对他的?
此刻盛衡脸黑如煤炭,咬牙切齿地道:
“无碍。”
闻此,江盈顿时觉得京卫司指挥使也并不如传言之中那样可怕,她方才那样对他,他也没有生气。
于是她心中渐渐生出些后悔,又隐隐觉得心疼。
不过现在并不是暧昧的时候,江盈戳了戳盛衡,问道:“你……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内?”
盛衡不动声色地从她床上翻身下来,方才见她闭着眼在床上扑腾扑腾动个不停,便想着上前一探究竟,还没发现什么她就醒了过来。
都怪她太软,太暖和,他一时忘了撒手。
盛衡撇掉那些不必要的念头,眯起眼,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江盈反应过来,传闻京卫司探子遍布京城,那雅乐楼是世家大族常去之地,一定也分布有探子,盛衡定是发现了她去雅乐楼之事。
他生气了吗?
“今日静宁公主来找我玩,我们便一同去了锦绣阁,然后……
然后我们便一道去了雅乐楼……”
江盈声音慢慢低下去。
“那绝不是我想要去的,我也没有和那些人做些什么,就只是听了一支曲子就出来了。”
盛衡听着她的解释,又想:
江盈去哪里与他何干?
等到他的伤好了,他才不会搭理她。
盛衡道:“原是如此。”
他自然知道江盈不可能主动去那地方,想也知道定是李宁带着她去的。他问这话只不过是想要敲打敲打他,叫她日后再不敢去那地方。
江盈叫住作势离去的盛衡,拉住他的衣摆:“我刚刚有没有咬伤你?”
房间里很是漆黑,无论江盈怎么捧着盛衡的手瞧也看不出他手上究竟有没有伤,只好轻轻给他呼气。
手上传来阵阵热气,盛衡从未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她以为他是小孩子吗?他难道会喜欢这种幼稚的安慰人的方式吗?
他低头看去,江盈浓密睫毛微微颤抖,她看上去很认真,似乎是真的担心他。
或许她刚刚并没有撒谎。她这么喜欢他,怎么会去雅乐楼寻欢,定是李宁拉着她去的。
将要离去之际,盛衡突然回过身,神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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