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唤她小字

江盈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那马车夫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盛指挥使的马车。”

也不怪白飞不知道,盛衡这马车与市面上的普通马车从外表上看,并无不同。

白飞眯了眯眼,后退了一步,瞧见那马车夫手中所执的令牌,抱拳道:“是我冒犯了,还望姑娘见谅。”虽心中仍疑惑,白飞却不好再追究。

两侧人群见白飞这模样,便知这确是盛府马车,一时心中都炸开了锅。

京卫司指挥使的马车之上怎会有女子?!

这女子是谁,竟能得到盛衡的青眼。

车夫没理会面面相觑的人们,绕过人群,朝着江府继续驶去。

-

自那日过后,盛衡每日晚间都会派人来接江盈。

一回生二回熟,起初江盈来盛府时还颇有些拘谨,这几日她却已经习惯,连盛府内的下人她也结识了不少。

今日来时,盛衡并未在房内,江盈便独自一个人进了厢房内,从架子上找出上回看的话本子,看了起来。这几页的情节有些无聊,江盈看着看着,只觉一股困意涌上来,便趴在桌上眯眼睡了起来。

盛衡方掀帘进来,便见江盈正睡得正香,屋内没点灯,少女趴在赤璋色梨木圆桌上,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静谧恬适。

晚间温度低,盛衡目光在江盈那孱弱的腰肢上停留片刻,解下他身上所着外衣,披到江盈身上。

若是她因此受了凉,影响到她身上的疗效,他还得费更多心思给她养病。

外衣方触及江盈背脊,她却突然惊醒,反手握住盛衡的手,盛衡被她这动作一惊,身上气场骤然冷下来,沉声道:“放手。”

江盈清醒了些,见是盛衡,慢慢放开手,嗓音却带了些委屈:“你这么凶我做甚。”

盛衡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放缓了些:“江姑娘,是我语气不好。”

来了这么些时日,二人还从未靠得如此近。盛衡今日着了件竹青色玉瑾直缀,就着昏黄的日光,衬得他那锋利的下颔线也变得柔和许多,江盈心中莫名地大胆了些,她蹭到他怀中,犹犹豫豫地说道:“衡哥哥,你能对我换个称呼吗?别叫我江姑娘了,多么生分。”

盛衡早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便僵直了身子,随后他心中涌上怒气来,这女子竟如此胆大包天,待他身上之毒消散,定要叫她好看。

又听她唤那一声衡哥哥,盛衡心中更是不屑。

虽如此,盛衡却并未推开江盈,依言唤了她一声:“初初。”

他记得,初初是江盈的小字。

江盈愣了好一瞬,两眼弯成月牙状,眸中漾出星光。

暮色渐深,有婢女过来上茶,却借着被风吹起的门帘往里瞧见二人拥在一处,赶忙又退下。

这大抵是盛衡记事以来,第一次与旁人靠得如此近。他垂首瞧了眼江盈,眸中浮现冷色,这仅仅是权宜之计罢了,和她靠得近,他身上之毒也能恢复得快些。

江盈打了个哈欠,又问道:“你为何每日都要我过来陪你?你叫我过来,却还迟到。”

盛衡正想着如何打发她的话,却发觉怀中之人又眯眼睡了过去。盛衡将江盈移到内室,为她盖上薄被,正要转身离去时,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

他出了厢房,唤来千仞:“去叫时太医过来。”

时太医来得很快。盛衡带着他进了厢房,屋内已燃了香,江盈轻易不会醒过来。淡蓝色床帐落下,只留江盈一只纤纤素手在外。时太医小心诊断完,随盛衡出了厢房。

“我先前的猜测确是对的。依我看来,公子只需再与江姑娘周旋三月左右,身子便能大好了。”

“三月?”盛衡皱了皱眉。

既然如此,那他便再假意骗她三个月。

-

寻芳院内,江盈两手撑在梨木小圆桌之上,往自己嘴里送着小厨房刚刚做好的糕点,团子外壳烤的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鲜花揉成的甜甜馅料流出来,芳香四溢,绵长而悠远。

江盈幸福地眯起眼,又想起盛衡来。

两人虽大多时候并不说话,却不妨碍她忽视掉盛衡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悄悄打量盛衡,打量着这位自称非常喜欢她的京卫司指挥使。

看他那披散着的长长的柔顺的发丝,那弯剑眉,薄朱唇,洁白无瑕的俊脸。

至于那日所受的惊吓,江盈也慢慢说服了自己,盛衡应当是个好人。

有时她自己也会惊讶,她为何就这么相信了盛衡的说辞,就这么相信了凶名在外京卫司指挥使会对她用情至深。

或许是因为,她贪恋两人在山中竹屋时悠闲快乐的感觉。

又或许,是因为盛衡长得实在貌美。

日光暖暖,这样的天气果然容易犯困。

江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山岚从屋外掀帘而入,一眼便瞧见江盈正反复用手心手背去给红透了的双颊降温,她扑哧笑道:“姑娘这是又在想哪家公子啊,夫人吩咐小厨房特地给您做了份银耳莲子羹,姑娘快喝些降降火气。”

江盈接过山岚递过来的葵纹小碗,有些恼火,气鼓鼓地瞪着山岚。

“好了好了,姑娘莫生气,我知错了。”山岚好笑道,殷勤地给江盈捶背揉肩。

江盈又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喝粥。

山岚着实没有想到,京卫司盛指挥使竟然会喜欢上她们家姑娘,江盈被盛衡接走那日,在场几人俱是满脸不可置信,许久才缓过神来。

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欢喜:“这下我看府里那些人还敢不敢再说姑娘的坏话!”

在这府中,山岚是为数不多对她很好的人。

江盈眨眨眼,对山岚莞尔一笑。

对于盛衡几次三番将江盈带去盛府,众人看法不一。

实际上,袁夫人是不希望盛衡看上江盈的,盛衡身为京卫司指挥使早已经恶名远扬,令人闻之丧胆,她怎么能让江盈去趟这样一个火坑?

但心中再不愿,袁夫人也不敢违逆盛衡。

而江侍郎见盛衡接走江盈之后,初时心情虽有些不畅,但见江盈这些时日都被叫去盛府,心中也蠢蠢欲动起来,若江家真能攀上盛衡这根高枝,他定升迁有望,到时候定能叫刑部尚书对他弯腰哈背。

他早就看那刑部尚书不爽了,那人每日只知对他颐指气使。

袁夫人与江侍郎也曾旁敲侧击问过江盈,江盈便道二人不过是在同间屋子里共同待着。袁夫人将信将疑。江侍郎却不管那么多,只觉江府是祖坟冒青烟了,连日来看江盈的脸色都好上了许多。

这事在京中权贵圈中流传开来后,所有人只敢在私底下悄悄议论,并不敢摆在明面上来说。不过他们心中始终抱有怀疑,并不相信盛衡会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

虽说如今的盛衡阴狠残暴,但他毕竟生了副神清骨秀的好面孔,在他成为京卫司指挥使之前,喜欢他的姑娘也是多得数不胜数,可盛衡从未给过任何一人好脸色,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连那么多优秀的姑娘都看不上,盛衡怎么会看上一个刚从不知道哪里找回来的女子。

说不准,他对那位江二姑娘只是玩玩罢了。

即便如此,江盈的桌头仍旧已经堆满了各家小姐的请帖,江盈不愿每天马不停蹄地去参加宴会,于是声称身体不适都推拒掉了。

有些邀请却是推不掉的。

喝完莲子羹,江盈手中拿着一个烫金色的请帖反复看来看去,请帖之上绘有一对称的金色纹样,看上去雅致而神秘。

这是从宫里送来的。

慧平长公主在宫中设了春宴,请各家姑娘到宫内玩耍赏春。

金色的请帖有些烫手,沉甸甸的。

慧平长公主是盛衡的母亲,据说盛衡同长公主的关系并不算好。

对于去参加春宴一事,江盈十分忐忑。

总归是无法避免的。

正思索之际,却见底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姑娘,静宁公主来了,说是要见您!”

江盈是知道静宁公主的,当今陛下的长女,颇受帝宠。

只是,她来找她做什么?

江盈起身去迎,刚走至门边,便瞧见了静宁公主。李宁只带了一个婢女,进屋后便屏退了众人,还未待江盈开口,她便先道:“早便听说江姑娘俘获了盛指挥使的芳心,今日一见江姑娘果真是窈窕无双。”

江盈行了个礼,回道:“殿下谬赞了,殿下怎么会想着来找我?”

“我只是好奇罢了,想瞧瞧能被那人放在心上的人是怎么个模样,你可知那丞相府千金芳心暗许了盛衡好些年,盛衡都没动心。”

江盈低头未语。

李宁毫不见外地寻了张梨木交椅坐下来,浅笑开口:“不知盈妹妹你可否与我交个好友?”

江盈自是无有不应。

李宁看向江盈,心中打着盘算。

盛衡神通广大,只手通天,竟能说服父皇将早已被打入冷宫的静嫔放出来。

李宁的母亲柔妃前些年被圣上厌弃,圣上放言将柔妃关入殿中,非诏不得出。虽说她是陛下长女,备受宠爱,可手中毕竟没有实权,孝明帝并不会顾及她的意见。

若她能和江盈打好关系,日后托江盈与盛衡周旋一二,说不准她便能与母妃团聚了,便是不行,也能让母妃好过一些。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李宁提议道:“盈妹妹,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盈讶然:“去哪?”

李宁唇角勾起:“雅乐楼。”

雅乐楼,专供京中贵女子们玩乐消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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