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茶点需要一点时间,所以陛下顺便和廖皖好好聊了聊。
不出意外地他还是问起了关于余小姐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他在问余小姐之前先问了她的情况。
真的还让人怪感动的呢。
“廖皖,你最近可好?”陛下“专注地”摆弄着旁边桌子上的一个木摆件,
漫不经心地问道。
“奴婢一切安好。”
这当然也是一句实话,但是除了安和好,
在要说些别的…也说不出来了…
“在景篥那里也有半年多了吧,一切可都还适应?”
“公子待我很好(瞥了一眼陛下见他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又赶紧加了一句),当然,陛下也待我很好。奴婢都心怀感激。”
“嗯…对了,雪瑶回来了,听说你之前在她那里服侍过好几年,如今,又见到她可欢喜?”
“欢喜…奴婢…欢喜…”
廖皖早早就学会的察言观色,
不过对于这个词的意思,陛下好像还是完全不懂当然了也不需要懂。
他是龙颜,是全京城上下都要看他脸色的…自然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所以和景篥不一样,廖皖那藏在“欢喜”之下的万千不欢喜,
陛下是一点儿都没一样感觉出来。
对于廖皖的过去也没有做过深究,
以为她和余小姐不过是相互照拂和和睦睦的那种主仆情分。
廖皖对于景篥心思不一般,陛下还是有所感知的。
说来惭愧,虽然对于朝堂政事,对于国与国之间,臣与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敏锐,
但是对于男女之间情爱的事情倒是很是通透。
他也一直很想找个理由把廖皖这样的一位“神人”从他身边调走。
所以也因此对于景篥本就心存的姐弟又多了几分。
总觉得留这样的一位“绝世公子”在身边终究会是个祸患,
虽然景篥自然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僭越臣子的身份做些什么事情,
但是陛下还是因为他那无意识就毕露出来的锋芒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廖皖也没有想到,自己对于景篥那份刻进骨头里的爱,
一开始会救了他最终也害了他。
他也依然逃脱不了要英年早逝的宿命。
回到正题。
“那便好,对了,景篥呢,见到他那未婚妻可欢喜?”
陛下继续问道。
“公子与小姐久别重逢,自然是…欢喜的!”
“嗯,雪瑶性子活泼,她回来了,这宫里变热闹多了!”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静,胆子也小,瞧,朕还没说什么呢!就退到那么远去了,你坐近些,朕与你也许久未见了,最近不错,好像是胖了点,你之前呀,太瘦了…今日我让雪瑶带了一些御厨做的饭菜过去,可还可口?”
廖皖虽然回答的声音还是铿锵有力的,
但是脚下却不知为什么。
按道理说,她是不怕陛下的才是,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特殊。
就算做错了什么大事,陛下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才是…
可是因为从未与“真龙天子”如此“独处”过,
廖皖也始终不知道该和他怎么相处。
之前已经提到过了,余雪瑶心里的那个男人是陛下。
比起景篥夫人的名号,也更稀罕陛下身边妃子甚至是皇后的位置。
对于余雪瑶陛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甚至都没有把她当做女子看待过,只不过是一位从少年时期就相识的故人…
虽然余小姐长得好看。
但是后宫里最不缺的都是好看的女人,而且各式各样的好看法儿的都有,
实在是有些腻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于姿色极其平庸的廖皖都多家青睐。
娶了余雪瑶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他实在是烦透了她这般性子直烈的姑娘,
也不喜那些只会低眉顺眼回答“是”的奴婢,
廖皖既乖顺又坚韧,这一点倒是真的很符合陛下的心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到廖皖话突然多了起来,
完全没了顾忌,除了要讲的正经事儿之外,
还不自觉地说起了一些“题外话”来。
比如说最近邻国又进贡了一些什么新奇的玩意,
比如说御花园里昨天竟然进来了一只黄鼠狼。
比如说御膳房的菜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做皇帝其实也没有特别好…
之类的无聊的…或者也估计能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了。
不能说给母后、近臣、妃子,甚至太监王横,
都怕他们听了之后生出些什么坏心思来。
确实尤其是他那些嫔妃,每日就只知道猜疑算计,互相坑害,
从每天晚上太监送来的侍寝牌子好像都在变化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她们彼此机关算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尽说些好听的话…
廖皖倒真的是个挺实在的人,与她们都不同。
虽然“但说无妨”这个词,一向都是陛下对别人说的。
给那些假装客气的大臣一个“直言不讳”的机会。
但是眼下情景,好像真的做到畅所欲言的反而是自己。
廖皖虽然一字不回,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是静静地听,要回也都是回一些朴素的真心话,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也听到了一次这四个字,“但说无妨”。
无意之间,就这么与她交了心。
廖皖并不是什么爽文女主角,不是穿越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金手指。
唯一有的不过是机缘巧合得来的逆天改命的本事,而且还不知道,
自己随意改了命理会不会带来什么祸患。
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古代最卑微的宫女的样子。
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不敢想也无法去做什么女官,掀起什么惊天的革命。
不敢想也无法让那个时代的女子改变什么命运。
她一直都不过是像其他宫女一样,甚至比她们还要更卑微地活着。
即便是现在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还是下意识地后退行礼,只敢直视主子们的背影。
唯一能做好的也愿意做好的,就是侍奉好主子,让那些大人物过得顺心如意罢了。
就是一个很好懂的人,每天都除了努力活下去,守护好公子之外,
没有其他任何想法,也无暇想些其他别的事情。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些少女的心思,
也因为自己的懦弱和余小姐的回归无奈又收敛起来。
之前已经提到过了。廖皖和余小姐是被换过的。
因为廖皖母亲的一念之差,就把她这位原本的小姐,
只不过现在她并不知道此事,但当然了,就算知道了,
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的时候成长环境或许比起出生血脉更难能影响一个人。
所以即便后来能够“认祖归宗”,但我相信,
廖皖的人生还是已经被毁了的。
这个只是养父母随便起的名字,
一个象征着要她这一辈子都为那只金贵的白玉碗偿还的名字。
就这么已然浸润到了她的整个生命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成了她这个人的一部分,永远也无法改变了。
陛下此刻因为可以对她但说无妨了心中很是欢喜自在。
可是廖皖…虽然看起来和当时确实是一只只是承装着空气,倒映着月光的皎洁的空碗,
但是几乎无人知晓,那碗的瓷质地(廖皖:当然不会是白玉碗啦!)到底是经过…
怎么样的锤炼、怎么样的千磨万击才被打制出来的。
是被狠狠摔在地上也不会坏的…
不过…
也是在她自己想碎掉的时候也时刻就能碎掉的。
很多很多的话,被她藏进了那坚韧的碗壁之间,
不可言说。
是对于谁都说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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