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望着眼前自动就跪好了的廖皖,不自觉地就很想哭。
廖皖也很想告诉他,是余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这个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改不掉了。
可是她没有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
明明似乎这么说了,就可以让公子和自己一起讨厌余小姐…但是廖皖还是觉得缄口不言更好。
廖皖有很多糟糕的“陋习”都改不掉了。
除了之前一切余小姐带给她的习惯,
怕蝴蝶,怕狗,不敢撑伞,会自己跪下,会先道歉,很会看人脸色等等…
还有一些就是在浣衣局里得到的习惯了,
比如说怕蚊虫,怕黑,怕冷,洗衣服的时候习惯跪着洗,
听到自己身后有脚步声,就会下意识地护住头防止被打等等…
那个封建社会里,作为低贱下人的她,年纪轻轻就把所有该吃的苦,遭的罪都已经受了一遍。
除了…
因为长得实在一般,身材也是干瘦型的,实在是太难看无趣,未曾被人玷污过之外…
她也只有那一处是干净的,其余的地方廖皖都是早就满处污秽,伤痕累累了。
廖皖毕竟是女子,自然也是一样的,她最怨恨余小姐的就是,她亲眼看到了余小姐给了几位长相猥琐的下人一些钱财,让他们来好好“招呼”自己。
或许是因为差点被那些“恶心的男人”给…对于他们“丑陋的嘴脸”曾经特别近距离地看过。
所以才会对对于拥有那样光鲜皎洁面容的公子尤为向往吧。
再所以,那一日,就那一眼,廖皖就沦陷了。
像极了刚看过了污泥糟粕,再看清澈山泉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廖皖看见了一束划破黑暗的光。
幸好,她自身条件实在是差,加上拜余小姐所赐的满身的疮痍,
那些人仅仅扒开了她的最外层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肩膀,就下不去手了,
悻悻地骂着这宫里怎么还有这么落魄的娘们,就离开了。
在那个年代,女子的名节是一件尤其要紧的事情,甚至比同性命一般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余小姐对于廖皖总是特别在意,
看到她心里就难受,就想要杀了她,践踏她!!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没来由的恨,而是一种害怕,
害怕她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抢走。
所以她决定要在她动手之前,先动手。
后来又换了几波人来“招呼”廖皖也都是一样的,觉得没意思,看了糟心,怕脏了自己,就离开了。
之所以,廖皖不过一个低等下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是因为…
可千万别忘了,她和余小姐可是同一天出生的。
她比余小姐要大一点,她是早晨,余小姐是中午。
在公子这里久了,
廖皖之前甚至都差点儿忘了自己满身已经无法被治愈的伤疤有多难看。
因为它们最近都被崭新美丽、柔软温暖的衣服给包裹着。
但是现在她又想起来了,
于是那游舫上的一刹那的“春心萌动”便也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廖皖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或许都只能靠着那微末的希望活着了。
她是不配嫁给他的,怎么都不配的。
于是廖皖还是那么跪着,规矩地把那个苹果放在头顶的中央,又重复了一遍。
“公子奴婢准备好了,您可以射箭了!”
可是却还听到了对面弓和箭两声“啪啪”落地的异响,公子也不知为什么背过身去。
付恩过去一看…公子在哭?
于是赶紧又走到廖皖这边来,把那个苹果拿着叼在嘴里。
(廖皖:好家伙,你就是来吃苹果的是吧!)
然后把她给拉了起来,把她手上提的那个篮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又偷偷拿了一个苹果揣进兜里。
(廖皖:好家伙,你就是来偷苹果的是吧!)
然后在廖皖耳边说:“你可千万别再跪了,公子都难过了,你那些个下人的习惯可是要好好改一改。”这么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
廖皖望着被过身去,暗自伤心的公子,心里跟着难过起来。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发现公子确实似乎真的已经是哭了,眼眶红红的。
于是她定了定神,
解释道:“奴婢之前陪余小姐经常这么玩,她总是说奴婢头顶很平,常常让奴婢在头顶上放上一个水果,有时是樱桃,有时是菠萝,和奴婢闹着玩儿,奴婢刚刚想给公子展示一下这个特别的技能来着,来回报公子教奴婢的那个了不起的开合扇子的技能,刚刚跪下是奴婢看到弓箭有些害怕腿软了…公子不要误会了…还有那句请公子射箭,就是奴婢在开玩笑罢了。”
她很是冗长地解释了一大堆,其实“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她自己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就那么说了,尽力地将她受到的伤害全都隐瞒了。
比如说,顶水果的时间是一整夜,她没有说。
于是公子睁大泪眼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看,问道:“真的吗?”
“嗯,真的!“廖皖昂首挺胸地保证道,他才勉强相信。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之前遭过多大的罪呢…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奴婢知道!下次不和公子开玩笑了!”
廖皖笑着说道,是那种非常真心的,让对面的景篥都误以为真的笑容。
“那你躲远些,我要开始练习了…那些苹果是给我的吗?”
“嗯…钱贵妃娘娘送给我的…说是今年刚收获的,很甜很好吃。”
“不会有毒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景篥伸出手指了指已经倒在旁边四肢发软,好像还吐了的付恩,这么问廖皖。
“啊?这…”
“你去照顾他吧,箭术我自己练习就好…只可惜本来还想让他教教我的…”
虽然付恩看起来病得很严重,一直痛苦呻吟着,但是公子和廖皖好像都不太紧张的样子。
景篥想着反正就算病入膏肓了廖皖都能治,就放心下来。
廖皖想着真是活该,谁叫他偷吃苹果来吃着,还有钱贵妃为什么要给我毒苹果?想着一些事情,就无暇担心了。
幸好,姚仙人给的房子里有可以治疗中毒的…
小剧场一 和钱柔儿的友谊。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忍气吞声,
但是为了公子的生命安全,也让她千万不要怂些奇怪的礼物来。
尤其是吃的…
公子这个人虽然头脑极其聪明,但是心机很浅,会直接拿来吃的…
想到这里…
廖皖还是决定要去找钱柔儿好好谈一次。
于是廖皖拜托陛下,让她和钱贵妃娘娘成功见上了一面。
廖皖来到她的屋子里,着着锦衣华服的钱柔儿就挺胸抬头地走了出来,身上戴的金饰玉饰,叮当作响。
她赶紧跪下行礼,娘娘也迟迟依然摆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迟迟未让她起来。
即便如此,气氛很冷,
但廖皖还是决定要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主动开口为公子讨个公道。
“娘娘您给奴婢的苹果有毒…”
说着她拿出一个,用特别的针一扎,针头瞬间就变黑了。
(是一种很隐蔽的毒,用一般的银针实测不出来的那一种,廖皖用的一种姚仙人给她的特别的针。)
只是未曾想…
“啊?有毒吗?那个方贵人想要害我?谢谢你呀廖皖…妹妹!”
“娘娘您不知道有毒吗?”
“废话,要是知道有毒,我还给你干嘛?这是陛下让我挑一点东西送给你,说你对他有用,我和你之间有矛盾会对他不利,于是我就…挑了一方贵人刚刚送我的一篮苹果给你…我也没仔细检查…就…所以…”
“哦,原来如此,那怎么处置方贵人,就交给娘娘了,希望娘娘以后送人礼物可以再谨慎些,这次行还是付恩吃了,他身体一直强健所以无妨,要是公子吃了,就…娘娘,您的罪过就…”
“是…你提醒的对…那个贱人,你放心我保证她活不过今晚…对了,作为补偿,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带一样走…”
知道自己差点酿了大祸的钱柔儿瞬间真的人如其名为一般温和下来,
对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禀告给陛下的她充满感激,
虽然自己一向胡作非为,陛下都可以视若无睹,
但是这一次,毕竟差点害了陛下最为看重的景公子的性命就真的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廖皖好像帮了自己一个天大的忙。
“都可以吗?”
“嗯,妹妹喜欢什么,就拿走什么…”
“娘娘,对于陛下,我是真的…”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必解释,你身怀异能,陛下想要讨好你理所应当,这几日我也渐渐想明白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和他保持距离,无论他对你如何,都不要动摇好吗?”
“是…奴婢知道了。”
“选好了吗?选好了,你就拿走,要是大件的,我就派人送到你那里去。从此,我不再针对你,你也要时刻准备招呼陛下身体知道吗…”
廖皖知道钱柔儿不是坏人,只是太珍爱陛下罢了。
她之所以性子转变的这么快,当然除了因为廖皖这次确实是帮上了她一个大忙之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一向是仗着家中是京城富商才有胆识在陛下面前都耀武扬威的,可是最近家里生意稍微遇到了一点问题,她便没了底气,自然态度要卑微些。
廖皖在她那屋子里看中的是一只金丝雀。
“哦,怎么会喜欢这个…也好,这鸟是陛下送我的,总是叫得我头疼,但我又不好扔,你刚好拿去,别让它再来烦我了…”
“娘娘有多久没有出宫了…”廖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哦,自我十六岁进来,到现在,一次都没再出去过了…怎么?可怜我?你一个小宫女有什么资格?我至少比你穿得好,吃得好…”说起这个,钱柔儿的心里也不由难过起来…
“奴婢这一辈子都没出去过…真羡慕娘娘呀!”
这么说完,廖皖轻轻打开笼子。
那只金丝雀就飞了出去…
飞过了院子的树,在院墙上停留了一下,就飞走了。
飞到了一个她们俩都未曾去过,
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去的地方。
当时的她们只是感叹自己被困在这宫墙里原来有这么久了,未曾想过,
她们不光没有机会好好感受一下宫门外的风景,甚至连第二年春天的风光都无福享受了。
因为余小姐就快要回来了。
小剧场。伤疤
那天晚上,廖皖沐浴的时候,
感叹着公子这里就是好,都能时时有热水的时候,
顺便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
虽然早就结痂了,是不疼了,即便热水泡了也一点都不痒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廖皖还是觉得哪里都痛得要命,让她喘不过气来。
之前怎么就一直忘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呢…
第二天,或许真的是老天都可怜她。
从某座很远处的山那边送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是…两大罐类似于余小姐经常擦的药霜之类的东西。
是姚仙人给的,上次帮刚取了心头血的廖皖疗伤的时候,
他就下定决心要帮廖皖做一下这两个东西,
那个时候除了看见她满身的伤痕之外,
还顺便看见她的头发里其实很多都已经变白了…
每天都活在忧思恐惧里,头发如何能不白?
只不过是平日梳头很认真,
把白色的头发都梳在了里面,没叫外人看出来罢了。
这小娃娃才多大呀,怎么就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操心了?
经过了好几个月,终于是研究出来了。
一大罐是类似于护发霜之类的东西,另一罐是类似于润肤霜这类的东西,功效都在贴在管子上的小纸条上,这两个药说是擦三个月就能见效,也就是余小姐回来之前。
廖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三个月后的那个时刻记为余小姐回来之前,
只知道或许这也算得上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和公子当是送给她的那把扇子一样好都似乎可以让她重获新生了。
唯一的副作用,上面写得很清楚,就是,
涂在头上或者肌肤上的时候会特别疼。
不过疼痛这种东西,廖皖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那也就算不上是什么副作用了。
于是廖皖和期盼这个夏天一样也开始期盼着下一个秋天的到来。
即便知道,就算自己有光洁美丽的身体当然也不会得到公子的心…
但是她还是很固执地觉得,太阳既然是一个照耀众生的东西,
它的光芒也一定能照到自己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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