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篥的惊鸿一舞之后,
这次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的出宫之行,
到这里也算是草草结束了。
大家都(因为种种原因)身心俱疲地回了宫中。
钱柔儿因为景公子的即时出手相助,获得了陛下的原谅,
陛下因为景篥都能跳舞了应该是完全没事了,松了一口气。
景篥这一次也算是带着廖皖去见过了世面。
廖皖一直担心的那两次报应还好都还没有发生。
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挺顺利的。
虽然都很累了,
但是那天晚上,
其实景篥和廖皖都还是一夜未眠的。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一起吃了夜宵。
虽然避暑山庄里也有不少好吃的,
新鲜的瓜果,好吃的点心,清凉爽口的菜色……
但是公子还是觉得通通都没有廖皖做的好吃,
没有在家里吃的舒服。
于是廖皖就给公子随便做了两个菜,一荤一素,
一道清蒸鱼和一道青菜炒香菇。
清蒸鱼里没有刺,
廖皖都已经提前挑出来了。
虽然公子说了,吃没有刺的鱼那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她还是执意如此,小心翼翼地挑出来那条鱼里的每一根刺。
这当然也是有缘故的,
廖皖如今所作所为都是有缘故的。
这一次也当然还是和余小姐有关。
小姐姐很喜欢吃,
或许有种以形补形的意思在。“余”吃“鱼”嘛,挺正常的。
不过她只爱鱼的鲜美滋味,
却常常忽略了鱼刺的尖锐,
经常“狼吞虎咽”之后,
被刺卡住,十分痛苦。
于是她便要求宫女把刺挑干净了,再把鱼端上来。
毕竟越是鲜美的鱼,刺越多,
余小姐要是但凡吃到一根小刺,都是大发脾气的。
所以如此艰难的差事又落到了廖皖身上,
她不但要把每一根刺,即便是再小的也要挑出来,还不能太破坏鱼的形状……
在各种打骂中,廖皖练就了一番这样的手艺。
所以如今,
公子一开始吃的时候,
都没看出来,
刚想感叹这鱼真厉害,
都没有刺还这么鲜美!
才发现好像是被廖皖动过手脚的。
宫里的生活确实是郁闷又无聊,
所以余小姐想着法子,从廖皖身上找着刺激和乐子。
于是因为在避暑山庄消磨了那个夏天最热的半个月的时光,
回来的时候,宫里也已经很凉快了。
坐在院子里也不觉得燥热,微风吹在脸上觉得很舒服。
于是廖皖也觉得还是景府里好一些,还是“家”里好一些。
廖皖很喜欢月亮,真的很喜欢。
那是唯一她可以尽情直视的光芒。
她可以不知疲惫地望上一整夜,
也让她觉得黑夜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虽然月亮一直都只是远远地挂在天上,
其实也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孤身一人了。
所以她关于月亮的回忆,倒全部都是很美好的。
今天虽然还没有到中秋节,
甚至连秋天都还没到。
但是天空中央却有一轮特别特别完美的满月。
是廖皖整个人生里从未见过的圆满。
到了公子这里之后,
廖皖第一次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
之前已经提到过了,
房间里有一张很柔软舒适的大床,
一个很漂亮的梳妆台,
一个大大的放她的衣服的衣柜,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桌,
书桌的抽屉里放着很多东西。
公子觉得廖皖需要看的书,推荐了几本,
当然不是什么《女德》、《女戒》之类,
而是一些诗词集,古文集。
上面尽是些非常优美的文字,公子推荐她经常读一读。
尤其是李清照老师写的部分,公子还特意折出来了,
希望廖皖可以好好学学人家,
当然也并不指望她能够成为什么才女。
只是希望她可以像她一般腹有诗书,自信开朗。
放心,她晚上只要一有空就读。
公子送了她当时的女孩子需要的一切,
廖皖其实都不太会用,
于是他还特意请了教习嬷嬷,
还是一位曾经培养出很多端庄秀丽的宫妃的嬷嬷,
当然不是来教她规矩。
规矩这两个字,廖皖已经学的够好的了,
甚至都有些学的太好了……
只是请嬷嬷教她那些胭脂水粉香粉膏霜的用法。
嬷嬷教学的过程中,
不断地和廖皖说她福气好,
这些东西都是上等的,和宫妃用的都差不多了。
公子对她很是重视,
今后还需要她多提点。
廖皖记得的,
自己之前见过这位嬷嬷的,
自己一次去送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经过自己身边的她一下,
她不依不饶地她拽着自己骂了好半天,
害得自己送东西都迟了,被余小姐狠狠惩罚了。
那次打得挺重的,她骂自己骂得也挺凶的。
所以那本应该淹没在她已经经历过的苦海里的苦楚,
廖皖现在还记得。
不过,眼前的嬷嬷估计是已经都忘记了吧。
她其实也想把这个故事讲成一个“逆袭爽文”,
把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
以现在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她面前好好威风一番。
但是…望着那位老妪谄媚讨好的样子,她觉得她应该也很不容易,
所以实在是不忍心了。
廖皖一直想要告诉余小姐,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个词叫做原谅的。
她并不是一个可以心甘情愿地以德报怨的圣人,
只是因为自己受过的苦太多了,
实在是不忍心别人遭受和自己一样的,
所以廖皖只字未提当年的那件事情,而是微笑着和她说道:
”嬷嬷真是个好人。希望嬷嬷也可以对别的宫女像对我这么好。”
“那是自然,我的温和在宫里是出了名的!”
温和吧……
公子给她添置的这些东西里,
廖皖最喜欢的是他送了她一大箱子的,
蜡烛!
那些他给她添置的物件里其实最不值钱的东西。
说实话,
廖皖从来没有拥有过整根的蜡烛,
就算是需要烛光的时候,
也只是捡余小姐用剩的蜡烛头用,
很多时候还捡不到,
只好借着月光很困难地读一些东西,
偷偷看一些余小姐放在仓库很久没有看也估计不会看了的书。
廖皖很喜欢所有亮堂堂的东西,
和她住的那个阴暗的小柴房截然不同的东西,她都喜欢。
(廖皖因为被余小姐“特殊照顾”,所以住在一个特别的“单间”。)
于是,廖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那整根的蜡烛。
总觉得随着那长长的光洁的白色柱体一起拥有的,
似乎还有自己真的变得截然不同的人生。
才能够借此感受到自己的境遇真的不一样。
于是她时常奢侈地点上一整根的蜡烛,然后望着蜡烛底部,
那一滴一滴滴下来的蜡油傻笑。
虽然看起来觉得很奇怪,但是没有人会懂。
当时的廖皖到底是有多幸福。
她的周围也可以一直都是亮的。
被褥和床榻也可以一直都是干爽的。
也可以用那些只有小姐带能用的东西……
这方其实并不算大的房间里,装着她奢望的一切。
装着那些她只远远遥望过只有余小姐这样贵重的人似乎才能拥有的一切。
她知道的,等余小姐回来,和公子成亲,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都会全部消失。
她是容不下自己的,
她的东西自己是连近处都站不得的。
于是,在回来的路上,她假装肚子疼,去出了恭(去上了个厕所。)
其实是拿着攒下来的公子给的俸禄(公子每月给廖皖二十五两银子的俸禄,还会送一些礼物,廖皖只留五两银子备用,其余的全都给家里。)去周边城镇买了一把听说是见血封喉的好匕首。藏在袖子里。
因为她的身份,是京城里的名医,似乎对于陛下和公子都特别重要,
所以没人敢搜她的身,这个”凶器”,她便也就顺顺利利地带回了宫里。
于是。廖皖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做一件真的对得起自己,
也是真的对不起公子的事情了。
于是廖皖收回了思绪,也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
鱼的味道,她几乎也只是远远的闻过。
现在吃起来,确实是香甜可口,没齿难忘。
公子的恩情也是,她转过头,望着他,也笑了,
和看见那从整根蜡烛下滴下来的落在她面前的蜡油一般,
不知缘由地,很突兀地,傻傻地笑着。
景篥见廖皖这次出游之后,似乎心情一直都挺不错的,也特别欣慰,
主动夹了一块鱼最好的腮帮子肉的部分,放到她的饭碗里,
和她说:”这块最嫩!女孩子吃了特别好!”
虽然不知道廖皖为什么高兴,但是景篥也跟着她一起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廖皖的厨艺其实也就一般般,就是些家常口味,
远远比不上宫里的御厨。
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最难得的就是寻常味”,
所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子,对于这些家常味道真的是特别喜欢。
“对了,上次我让嬷嬷教你的如何梳妆打扮,你学得如何了?”
“嗯,奴婢都学会了,那……等吃完饭后,奴婢给公子展示一下可好?”
“好呀,对了我又给你买了几件好看的衣服,已经让付誉放在你的房间里了。你挑一件试一下。”
“是,公子,那奴婢去去就回。”
景篥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突然好像没有那么想念余小姐了,
明明之前时时刻刻都能盼着她早些回来的,可是现在竟然觉得和廖皖这般,两个人也不觉得寂寞,对于廖皖的这一次“重新出场”,竟然心里也觉得有些小小的期待了。
他以前几乎每晚都会梦见余小姐,可现在竟也有时会梦到廖皖了。
自己真的是很不对劲儿。
于是景篥也抬头望了望月亮,又低头看了一下,廖皖刚洗净的白碗。
突然觉得,那碗因为那月色散发出来的白色的光,
似乎比起那月光还要更加皎洁明媚一些。
亮得他目眩眼晕,一时间就这么忘却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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