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章。
廖皖回到屋子里,
拿出了那些之前都未曾有机会见过,
自然更未曾有机会用过的胭脂水粉。
公子则望着那个白色的碗,
独自沉思了许久……
他好像变了,变得和之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虽然还没有到中秋节,
也还没有等到她回来呢……
根本不是庆祝什么的时候。
但是公子还是拿出了一坛,
几年前,余小姐走之前,
自己就亲自酿好的桂花酒。
院子里的那几棵桂花树,
随着夏天的结束,九月的到来,
已经开出了小小的花。
公子院子里的桂花树,
几乎全是金桂,桂花树都是先皇御赐的,
盛放时满院金黄很是好看,
只有一棵最大的开出来的会是洁白色的花。
那桂花酒是很金贵的,
陈酿只有那么几坛,本该是全部留给雪瑶的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真的太美,
又或许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不是她但也足够珍贵。
所以公子还是决定要请廖皖先喝一次这种酒。
虽然理由还是请帮帮余小姐先尝尝味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原先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句话的公子,
现在却有些……甚至是十分的心虚起来。
廖皖在里面磨磨蹭蹭了好久才出来,
因为那些小姐的衣服实在是很难穿,自己也没有人帮忙,
嬷嬷说的时候虽然自己是认真听了记了的,但毕竟实在是有些复杂,
以她简单的脑袋瓜还是没太明白的。
所以…大部分还是得她根据自己的经验摸索。
像她这般被主子嫌弃的宫女,
自然是没资格帮她近身穿衣服的。
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了解很有限。
廖皖因为性格的原因,
做任何事情都显得很收敛。
即便痛苦到了极致,脸上的苦涩都是收着的。
即便高兴到了极致,脸上的笑意也都是收着的。
总是将一个宫女卑微的本性,暴露无遗。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余小姐喜欢浓妆艳抹,
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总是特别招摇。
公子这次加上之前送她的裙子各种颜色式样的都有,
也是缤纷的颜色更多些。
唯有一条是纯白色的,
他之所以会送她一条这个。
是给她做打底的,以防她和雪瑶一样,
想要穿戴些花里胡哨的外衣或者配饰。
也不会显得过分花哨,甚至喧宾夺主了。
但是对于廖皖而已,这白色的裙子就是主了。
可今夜虽不热,但也不冷,
根本是不需要什么披肩或者外衣的,
这样穿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
廖皖就这么穿着那一身洁白的裙子,
上面几乎是没有任何一点纹样装饰的裙子,
出了屋子,带着那一点儿淡到了极致,
几乎看不太出来的妆,站到了公子后面。
景篥一下子就听出了是她回来了。
抛开这院子里除了付大人和她再没有别人了的这一个原因之外,
廖皖的脚步声和其他宫里的女子都不太一样,
特别轻,轻到几乎没有声音。
所以,其实很容易认出来,
那个静悄悄来到你身边,
你什么还没说,
就弯下腰行礼并且只带来了一阵微风的女子,
就是廖皖。
于是他微笑着转过头,刚想感叹一句:“你也太快了吧!”
却看到她一身洁白,
刚想批评她,
怎么偏偏选了这一件,
都告诉你了,要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才会显得有精气神儿。
但是……
明明自己还没叫她抬头呢,她就抬了头,
虽然在穿衣打扮上非常收敛,但是这一次,
用现在的话来说,
她的表情管理好像有点儿失败了。
于是公子看见了,
她很灿烂地笑着,
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的那种笑,
满面红光,眼睛也笑弯了的样子。
于是就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说那些“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我送你那么漂亮衣服呢?要不要我帮你选一件更艳丽一些的……”
景篥只是沉默着,呆呆地望着从上白到下的廖皖看。
她依然只是戴了那根,
景篥说是只是随手买给她的白玉簪子。
浑身上下都一片素然,只有鞋子是粉色的,
也还是那双公子夸奖过的,
从浣衣局里穿过来的上面绣着莲花的鞋子。
虽然一身素净,
但是那一刻看起来,
却似乎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于是景篥就这么呆看了一会儿,
把万千言语都咽了下去,
然后就只是敲了敲自己旁边的空位,
打开了那酒的盖子。
轻声说道,
“回来了就坐罢。”
自己如此打扮定是不符合他的心意的,
但是……他如果没有批评的话,就是表扬了吧!
确实公子只要有对她不满意的地方,即便不忍心提醒,也总是会委婉地说上两句。
这一次,廖皖虽然还是处处都不尽人意,
但是批评的话,说她不好的话,
他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廖皖坐在景篥身边,离他最近的那一张石凳子上。
望着那坛刚打开盖子就开始散发出肆意清香的酒,特别感慨。
酒这个东西,她只喝过一次。
就是大概十四岁的时候,
余小姐在宫里的宴会上,
不知为什么突然和陛下拼起了酒,结果自然是输了的。
却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让廖皖和陛下身边的最能饮酒的侍卫接着比试。
廖皖当时就看出来这依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在余小姐的身边,
凡是和“好”字沾得上边的,都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的。
但无奈主命难违,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就算是喝死了,
应该也只会在那昏昏沉沉里“暂时幸福着,没有烦恼”地死去吧!
或许这样,真的挺好的!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廖皖“出战”了。
本来余小姐也就是想看她一个笑话,
看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狼狈样子,舒缓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
但是未曾想,廖皖竟然和景篥一般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
那位侍卫都被喝趴下了,廖皖却还是和喝第一杯的时候一样清醒。
但即便如此,
当时就已经见过了廖皖。
其实也并没有给陛下留下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
陛下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很不一般的。
而那一夜,那样出色的表现,也只是让她在那一日,没有受到责罚而已,
虽然没有醉,但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远远超越了她的胃的承受程度,
所以廖皖还是觉得特别难受,
并且因为不会醉,不会犯迷糊。
那难受的程度又更甚了几分……
腹痛难耐,整个人就像一个要被撑破的酒壶,
真的特别痛苦。
正如曹操在《短歌行》里写到的那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就是酒的意思,在那个本就消遣很少的年代,
酒是一种能够很好地消解忧愁的东西,
就算是下人也可以得到,算不上特别金贵。
但即便如此,廖皖似乎也没有消受它的福气。
其实也并没有因为它消减了半份的忧愁,
反而是愁更愁了。
所以关于酒,廖皖其实也并没有任何好的回忆。
也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再喝过酒了,
虽然因为似乎天生不会醉,天生是个“挡酒”的料子。
但是之后因为余小姐怕她抢了本就酒量不佳的自己的风头,
即便后来也有这样的场合,余小姐就算甘愿认输,也不愿让她“大展神通”了。
但即便如此,因为是公子请客,还是这么好的桂花陈酿,
即便一闻到味道,即便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清香还是觉得头很疼,
但是廖皖还是在听了那声“坐罢”之后,就立刻坐了下来。
还故意表现出一副特别期待的样子。
好不夸张地说,如果景篥真心实意让她去死,她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从见到他,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为了他活着的了。
更何况,现在只不过是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喝酒而已。
景篥真正拯救了她的,
自然不是她的发肤性命,
而是她的心。
让她因为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
还是想要不顾一切去得到的东西,
所以活得像个人的样子了。
于是她望着景公子,
望着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坛似乎酿得很成功的酒。
又看了一眼面前那棵巨大的,上面已经有了些许快要变成洁白桂花的小小花苞的桂花树。
心里又想着,要是花开的时候,院子里还是只有自己和他就好了。
廖皖并不贪杯,可此刻内心却变得贪婪起来。
虽然还未饮酒呢,一股强烈的情感就在她的内心里翻涌起来,灼烧起来。
虽正着一身素衣,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她看起来可不和平时一般地好欺负了。
廖皖在那一刻无师自通了她一直都没能学会的生气,
这个对于一个小宫女而言很奢侈很奢侈的情感,
她知道要是这时候敢有第三个人来破坏了这番情景,
破坏了她和公子能够独处的这一夜,
她一定会对那位“不速之客”大发脾气的。
本文内容提要改编自《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二》宋·苏轼。
以下附上全诗仅供参考。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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