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因了公主的加入,队伍的行进速度缓上了许多,足足花了六日才回到了西京,虽然与预期相比慢上了两日,但好歹算是赶上了翌日的秋猎。
西梁王室每年这个时节,便会在依兰山脉的穆兰猎场举行为期三日的秋猎,凡王室宗族子弟及勋贵子弟皆可参与,旨在彰显西梁王室之武魂。
西梁王室乃马上种族,尚武由来已久,现今的西梁王更是如此。要说荣阳公主为何如此受宠,除了她乃王后嫡出,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荣阳善武,且多次在王室秋猎上拔得头筹。
世安公子作为北魏王嫡出的公子,自然也被邀请在列。原本这样的场合姜月是没资格去的,她也不爱凑这热闹,奈何荣阳公主点名让她前去,她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锣鼓喧天的御街上,一众王公贵族的车驾,紧随在西梁王的御驾之后,组成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西京中央的王宮出发,跨越半个城池向着南门集聚。
便是有御林军开道,西京百姓还是挤满了街道两侧,都想着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一睹众贵人之风采。
御驾左侧,一向以繁复宫装示人的荣阳公主,今日着一身简练的红色劲装,绾起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正骑坐在一皮高大的白马之上,向街道两侧的百姓点头致笑,周身散发出天之骄女才有的尊贵与骄傲。
瞧着那个艳丽洒脱的背影,姜月暗暗忖道:这般清艳冷傲女子,必然也是眼高于顶吧,难怪满城勋贵子弟都不放在眼中,一心只扑在清绝出尘的世安公子身上。
队伍从西京南门出发,行进了大半日,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一百里以外的穆兰猎场。
穆兰猎场位于西京往南一百里的依兰山脉,此处水草丰沛,风景宜人、禽兽繁集,经过几代西梁王的改造,穆兰猎场已然兼狩猎及漫游之功用。
到达穆兰猎场后,众人在依兰山下的赛寒坝安营扎寨,塞寒坝因常年流淌依兰山化下的雪水得名,雪白的营帐沿着塞寒坝的楠溪江围起了一条长龙,公子的营帐安置在最外围,紧挨着那些不得宠的勋贵子弟。
姜月早就听闻穆兰猎场风光旖旎,待一安置完毕,便打算趁着天儿还未黑透出去逛一逛。
甫一出营帐,被被公主的两个侍女谄媚地架去了公主跟前。
一进到公主的营帐,姜月脚下就升起了一股暖意,确是公主嫌这山上寒冻,早早地用上了炭盆。
公主今日着一身淡绿色织锦常服,正半倚在紫檀木美人榻上,朱唇轻启啜着白玉杯里的热茶。眼角扫过刚进门的姜月,她微微地坐起身来,勾勾手示意姜月上前来。
上前几步,姜月盈盈一福,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月娘,坐过来。”公主摆手示意姜月坐在身侧的软榻上。
“奴婢不敢僭越。”姜月最终在公主下首的一方木塌落了座。
上下打量了姜月一眼,公主纤手轻拍,一个清秀的婢女端着一个朱红木盘从屏风后款款而出。公主纤手再一挥,那侍女赶紧上前,躬身立在姜月前面,将木盘摆在姜月眼前。
“依兰山上不比西京,常年天寒地冻,本宫想着月娘未必备着这些,便做主从库里给挑了一件。月娘瞧着可还喜欢?”语毕,露出一个上位者施舍般的微笑。
姜月扫了眼木盘上那件红色织锦镶白狐毛斗篷,缓缓地离了塌,她盈盈一福,推拒道:“多谢公主殿下美意,不过无功不受禄,这斗篷太过华贵,月娘受之有愧。”
公主抬抬手,示意姜月坐下,不耐道:“本宫赏你,你拿着便是。”语气中似是有一丝不可推拒的强横。
顿了顿,公主缓了缓语气,又道:“本宫寻你来也不光是为了这事,本宫还想同你打听些世安公子的喜好。”
原来这才是公主真正的目的,姜月心下一松,不找她麻烦便好,但又思忖着公主那醋性,她不得不避嫌,只小心翼翼道:“公主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个粗使丫鬟,哪能揣摩主子的喜好。”
姜月那副懦懦的模样取悦了荣阳,她凤眸微弯,唇角微微勾起,微笑道:“月娘莫要惊慌,本宫只是想多了解些世安公子的习性,仅此而已。”
姜月眼珠一转,思索片刻后,答道:“公子喜静,爱洁,好音律,亦会得一手好丹青。”
这似是而非的回答使得荣阳公主面露愠色,她压下怒气,问道:“明日猎场上,本宫想着寻一张上好的毛皮赠与公子,不知月娘可知公子素来喜好怎样的?”
姜月摇了摇头,答道:“这个月娘却是不知的,不过公子素来喜白,白色的皮毛当是不会出错。”
公主拿过木盘里那件斗篷,捻弄着上面的白狐毛,莞尔一笑,道:“月娘,那你说,明日里我猎来一只白狐送与他,他可会欢喜。”
“但凡公主所赠,不论是何物,公子定然都是欢喜的”
公主满意的笑笑,然后又赏了姜月几框新鲜的橙子,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第二天,姜月在锣鼓喧天的响声中醒来,因为没有用炭,姜月有些受寒,便披上了公主赏的红色织锦镶白狐毛斗篷,这披风一上身整个人便暖和了起来,人瞧着也贵气了几分。
待做完手头的差事,姜月便跟着其他婢女前去围观早已经开始的狩猎仪式。
当西梁王将火把往狩猎台上装满油脂的铜鼎中一扔,众勋贵子弟似是离弦的箭般,嗖地齐齐冲进了猎场。
让姜月意外的是,世安公子在狩猎仪式之后,并没有进入猎场,而是往依兰山山腰的枫树林走去。
姜月气喘吁吁地跑着,跟了上去:“公子,你不去吗?”
闻言,公子停了停脚步,侧过头来看了姜月一眼,然后抿嘴一笑,道:“热闹是他们的,与我何干?”眸光光扫过那红色狐狸毛斗篷的时候,稍微顿了顿。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姜月便开口道:“昨日里公主把我叫去问话,这斗篷便是公主赏的。”
世安公子点点头,收回了目光,继续朝前走,道:“荣阳没有再为难你吧。”
姜月忙摆手,道:“无,公主只是把月娘叫去,问了些公子的喜好。”摆了摆手,又道:“不过公子放心,月娘知晓分寸的。”
瞧她这个机灵样,世安公子轻笑出声,“往后,荣阳那里还是远着些好,她的性子有些不晴雨不定。”
姜月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若非情况使然,她是万万不愿同这霸道的公主有所牵扯的。
忽地,一只不知打哪来的兔子从姜月的脚下窜过,惊得姜月一个趔趄,摔的仰面朝天。
扒开脸上的几片枫叶,姜月撑着手便要起身,一个踉蹡又倒下了,确原来在方才那一摔中,崴到了脚踝。
正当姜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上了她的臂膀,把她从一片红叶中拉了出来,再将她肩上的披风紧了紧,随后便扶着她便往营帐的方向前去。
这一连串动作惊得姜月如遭电击,她僵着身子偷偷的瞄向一侧的世安公子,没料他也正巧看了过来,被看穿的羞耻感使得姜月腾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一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暧昧的姿势中流窜开来。
两人离开后,一个红衣少女牵着她的白马,从红枫林里走了出来。
望着秋风中那两个刺眼的背影,荣阳公主将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掌心,鲜艳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她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后翻身上马,夹紧双腿恨恨地扬鞭而去,马蹄翻飞间,掀起红蝶翩翩,火一般地燃烧着整片枫林。
她在猎场门口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那个身影,便想着出来看看,匆匆而来没成想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对于月娘,她心中早有准备,倘若她一直谦卑恭顺,她倒也乐意全了世安公子的心意,只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当看见那一红一白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她便知道,她荣阳,这辈子都容忍不了他的身边还站着别人。
都是那个贱婢,她一来什么都不一样了,他开始斥责她、冷遇她,也是因为那个贱婢,他才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的心意。
她堂堂一国公主,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贱婢?
想到此处,荣阳公主将鞭子挥得更急了,□□的马吃痛,奋力地奔向森林的深处。
飞奔的马不一会便将公主带到了猎场深处。此时,一只漂亮的白狐正探头探脑地出现在灌木从里。
那抹刺眼的白色,让荣阳公主立马想到了姜月那个贱婢,她缰绳一扯后,便伸向后背的箭篓,还没触碰到那羽箭,便被发狂的白马甩了下去,撞在一边的乱石上。
瞧了瞧远去的疯马,又瞧了瞧肩上咕咕的冒出的鲜血,公主自嘲笑笑,冷冷地哼出几个字:“那贱人是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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