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睨了她半晌,世安公子长眉微皱,微怒道:“简直胡闹!你可知事情败露会有何后果?”
还能有何后果,大不了便是一死,反正真要入了太子后院也是难逃一死,横竖是个死字,还有何所惧?
想到此处,姜月的眼眶红了红,抿嘴抱屈道:“管不了那许多,反正,横竖都是死。”
似是被他气笑了,公子扯了扯嘴皮,轻笑出声道:“谁说让你去死?”
闻言,姜月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望向世安公子,喃喃道:“去了太子后院,同死人有何区别?”
笑意一顿,赢世安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我有说过让你去吗?”
先不说那日在山洞,他曾允诺她不会送走她。便是没有这茬,以他们以往的交情,他也不会眼见着她踏入火坑而不管不顾。更遑论,此事还是因他而起,他又如何能够高高挂起?
不过是少吩咐了几句,便闯出这样的祸来,实在是有些恼人,好在萧彦对此深信不疑,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姜月垂眸道:“公子也没说不让去。”
盯了她一瞬,被她那乖巧又委屈的样儿给软化,本欲再训几句的世安公子,却只柔声道:“我从未想过将你送走,那日事出突然,我一时也无对应之策,这才没能同你通气,是我的不是了。”
忽然听到他致歉,姜月缓缓抬起头来,清亮眼眸狐疑地望着他,正巧,公子也向她看来。四目相接间,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叮嘱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需明了的是,我不会送走你即可。”
轻叹了口气,他又道:“或许,有些话我应当早些说与你听,你便不会疑我,做出这样的事来。当初,我既答应你留下,便已是允诺要护住你。你应当也能感知到,我从未当你是婢女,留你在竹苑也是为了便于保护你。”
姜月眸光中的疑色更深了,眨巴着眼睛思索着。
斜睨了她一眼,赢世安扬唇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要如此做来?”
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公子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轻笑几声后,才低低地道:“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幼时的你自己。”
说完,又上前两步蹲了下来,近到姜月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突然伸出双手,捏上了姜月清瘦的双颊,猝不及防地扯了扯,嘴里还念念有词:“唉,还是幼时玉雪可爱。”
一语吐出,公子便提步离开了书房,留姜月木愣愣地呆在原地,完全回不过神来。
一直以来,姜月都很好奇公子对她的态度。他待她似乎比主仆之谊多了些亲近,这种亲近又同男女之情无关,此时此刻听到这只言片语,她似是有些明白,莫不是,她捡了个男神当兄长?
这,会不会太好运了一些?金大腿他自己蹭上来了?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不顾她的仇家而留下她,为何将她安置在眼皮下让卫林护着她,为何频频说教她,为何时常逗趣她,为何公主欺了她会恼了他。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的思绪便左了去。一直以来她的谨小慎微也都是白费力气,她的汲汲营营也都是自作聪明。她的这些表现在他看来当是又蠢又逗趣吧,因此才乐得由她闹去,直到出了这事,才不得不将因由说与她听。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世安公子长了一张纯善无害的脸,里子里却不知堆了多少坏水,姜月心里暗暗想到,往后再同他打交道,须得多长几个心眼,否则怕是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有了这样现成的金大腿,姜月便也不再忧虑赐婚之事,日子又变得寻常起来,每日捣鼓捣鼓吃食,闷得慌了出去探探铺子。
这一日,姜月又驾着她的驴车赶往西市,探访她的客栈,刚一进门,便被樊莒领进了客栈的会客厅,说是有一位贵人候着她。
推开门的刹那,姜月很是诧异,这是一个有日子不见的熟人,当即招呼道:“楚姑娘,好久不见!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楚田微微勾了勾唇,挤出一个苦笑,低声道:“我出门一趟不易,便也不卖关子了。我想同世安公子做一笔交易。”
落座在软塌上,姜月给她和自己都满上茶水,浅抿一口后,才道:“哦?那楚姑娘何不直接寻我们公子?”
捻弄着杯沿,楚天摇了摇头,无奈道:“今时不比往日,我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也是这码头鱼龙混杂,才让我避开眼线来了你这里。”
眼珠一转,姜月抬眸望向她美丽的眸子,脆声道:“楚姑娘是为令尊而来吧。不知楚姑娘想要如何交易?”
“不错,我确实是为我父亲而来。我手头上有一份账册,能够证明我父亲亏空的军粮全都如数转入了太子手中。我欲托世安公子将它呈与王上,只有如此,我父亲才能保全性命。”
“楚姑娘为何不自行前去?”
楚田摇摇头,道:“太子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来这一趟都尚且不易。”
“楚姑娘何不交由彦公子,他应当更有兴致。”
“月娘有所不知,彦公子因了清夫人,同我父亲结怨已久,他是巴不得我父亲死,又岂会帮他洗清罪名。”
“哦?”
似是觉得说漏了嘴,楚田清咳两声,掩嘴道:“家中长辈之事,我也不便多言。”
“那你打算拿什么作为交换?毕竟,公子此举可会将太子给得罪狠了。”
“一个消息,一个关于南越前太子的消息,公子会有兴趣知道的。”
“我会把话带到,至于成与不成,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如此,便一言为定。”
两日后,刘御史在早朝中启奏,楚廉贪污之军粮全部变现入了太子的金库,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子殿下遭到十几名言官联合弹劾,都道他如此行径实在不堪为一国储君。西梁王则限太子十日内凑齐五万担军粮,否则将没收他的军权。
而另一方面,楚田也因诺赴约,再次来到了月来客栈,这一次在厅堂里等她的是一席白袍的世安公子。
推门而入,眼中闪过一瞬而逝的惊艳,楚田盈盈一福,道:“此番多谢世安公子出手相助,我父亲才能安然无恙。“
摆了摆手邀她入座,赢世安优雅从容地给她满上一杯热茶,淡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在下也不是无故为之。”
一语道出,楚田会意一笑,直接道:“南越前太子还活着,他便是现今南越的叛军首领,蒙面将军。”
浅饮一口清茶,她接着说道:“三个月前,南越爆出叛乱,南越王室兵力虚空接连败退,被叛军连下五城。我父亲领命前去支援南越王室,在一场战乱中与叛军首领蒙面将军正面交锋。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我父亲还是透过那双清亮的眼睛认出了他,他便是南越王室太子丹,他并没有死在那场宫变中,而是活了下来,还成了叛军的首领,大杀四方。我父亲早年同他母妃有旧,于是并没有揭穿他,而是草草结束了那场战斗,请命回到了西梁。后面的事,世安公子应当也知晓了,蒙面将军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已然掌控了南越十之有三的城池。”
听得这席话,赢世安唇角不由得上扬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思绪漫游开来。
见状,楚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叫到:“公子?”
回过神来的赢世安,清咳一声,道:“你说的情况,我已俱知,此事还望莫再告知他人。”
“我知晓的,我父亲也是如此想来,之所以同公子交易,也是考虑到公子同他有同门之谊,当不会害了他去。”
说完,楚田打量了一眼慵懒闲适的世安公子一眼,勾唇一笑,便推门而出了。
而室内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此刻扬起了一个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丹兄,久违了。”
此时此刻,深受军粮案影响的西梁太子萧正阳,正为了筹备粮食急得团团转。
先前楚廉下狱,他本就打算弃卒保车,因此并没有急着备粮,左不过挨一顿训斥。现下的情况却是不同了,他若是十日内凑不齐这五万担粮食,恐怕不止军权,便是太子这个位置也坐不稳当了。他可不想便宜了萧彦,让他给得了势去,反过来将他自己踩在脚下。于是火急火燎地四下收购粮食,一时间西京的粮价也水涨船高,饶是如此,整个西京的粮商不知为何纷纷库存告急,情急之下他才想到了有涉猎粮食营生的世安公子。
半月居,竹苑,内书房。
正在作画的赢世安,见到步履匆匆的来人,握笔的手一顿,墨色便污了雪白的长衫,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悦道:“太子怎的又来了,一月之期可是还未到。”
太子进来后,只望着他,慢慢地,他朗声一笑,道:“世安还记得那事呢!知道你不舍那婢女,我啊,早就不做他想。这不,我又讨了一纸诏书退了先前那档子事儿。”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制的诏书。
接过来一看,墨迹还未干,可见来的有些急,赢世安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将诏书收拢起来,放入一侧的多宝阁,正色道:“太子殿下直说吧,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萧正阳哈哈一笑,自然地落了座,沉声道:“你知晓的,父王让我十天内凑齐五万担粮食,我那三弟也是本事,整个西京的粮商都不卖与我,这不,便想起了世安兄你来。”
转过身去,赢世安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账册,略略扫了一眼,便向太子说道:“五万担粮食问题不大,不过时间上却是有些紧凑,价格上……”
“好说,好说,只要你十日内帮我搞定粮食,一切都好说。”
扫了他一眼,赢世安神色不变,只道:“银钱都好说。只不过,我的船只从南诏过来,总不能空着回去。我要你手上上好的茶叶,精制的盐,还有上等的皮毛作为兑换。”
眼下什么都没有粮食重要,萧正阳当即拍板道:“可,只要你能按时送到,这些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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