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赖你一辈子

话音刚一落下,又是砰地一声,确是几个土兵破墙而入。他们快步向前,将举簪怔在原地的右护法架了起来,拖行至开满木槿花的后院。

此时此刻,院落里等着她的,除了水生同麻衣大婶,还有闻讯而来的土司、右护法及几个族老。

见此情形,右护法直接软了下去,垂眸跪伏在地,不敢瞧众人一眼。

土司大人似是失望至极,她吃力地站在院落中央,颤抖地指向表情呆木的右护法,痛心地喝道:“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顿了顿,眼光扫过一旁讶异非常的左护法,又是一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这一个个的,竟全都栽在了男人手里,真是丢尽了我们婆娑女子的脸。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啊!”

此话一出,左护法转过身来,她翘着兰花指拍了拍土司的背,帮她顺了顺气,才敛眉顺目地说道:“是,是是,我们不争气,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说完,她又望向早已瘫软在地的右护法,语重心长地说道:“右护法,不是我说你。不就是一个男子,这个不行,换一个便是了,闹成这样是何必呢?”

右护法撑着手,直起身来,抬首将眼泪憋了回去,噙起一抹苦笑,“你不懂,我和你是不同的。我对裴云,是上了心的。”

闻言,左护法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唉,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只知及时行乐,方不负我这大好年华。”说完,便转身回到了土司身侧,搀向因急怒攻心而有些站不稳当的土司大人。

土司一把拂开左护法伸来的右手,强装镇静道:“我婆娑女子自古以来便是三夫六侍,你若要是欢喜,纳上百十来个,也没人说上你半句。你为何如此执拗于这个男子,甚至不惜知法犯法,造下如此杀孽?事到如今,你可有悔过?”

右护法低着头,眼泪簌簌地流下,“大错已成,再悔也是无用。属下犯下重罪,还请土司大人责罚。”

“按照旧例,残杀族胞致死者,需处以火刑。但,本司念你往日之功,便赐你一杯毒酒吧。”

顿了顿,她又道:“你可还有心愿未了?”

闻言,右护法抬起她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低声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三个夫郎。”

一听这话,左护法当即拍了拍胸脯,应承道:“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闻言,右护法定定地看向她,眼神充满着考量。

左护法清咳了两声,才又道,“你莫要多想,我不过是想帮你看顾他们一二。”

见她如此坦荡,右护法忽而自嘲一笑,“其实也无妨的,他们愿意即可。”

转头又希冀地望着土司大人,询问道:“我能见云郎最后一面吗?”

土司大人别过头去,沉重地叹了口气,“孽债啊。”

最终,土司还是命人将右护法带到了裴云面前。

土兵围绕的房间内,右护法秀长的手指将裴云微微皱起的眉角慢慢抚平,又往下挑开他面上的碎发,眸光似水地看向裴云病白清雅的脸庞,软软地说道:“你还活着,真的很好。我以为,你要先我而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临走前还能见你一面,知道你很快便能好过来,这真的很好!”

她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珠,抽噎道:“这两日,我时常忆起初见你的光景。那日,我行舟于芙蕖间,你踏着秋雨而来,在我讶异回眸之际,你对我翩然一笑。便是那温雅悠然的一笑,自此在我心间种下了你的蛊,至死无解。”

顿了顿,她又道:“事到如今,也怨不得别人,怪便怪造化弄人,让我们相识太晚。若是你能早日出现,我定然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

说到此处,她自嘲笑笑,笑中含泪道:“其实,如今这样,已然很好,你还活着,就很好了。而我,也该去赎我的罪了。”

忽然,右护法掀开裴云的被子,躺到了床榻之上,她半靠在床头,右手抚上裴云的鬓角,然后慢慢探下,在他病白的前额轻轻地印上一吻。

几乎是同时的,颊边淌过两行热泪,滴落在裴云清瘦白皙的面颊上。

她抬了抬衣袖,拭干他脸上的热泪,紧接着便躺在了他的身侧,玉白的右手紧紧地握住裴云发凉的左手,柔笑道:“想不到第一次与云郎同床同枕,竟是这般光景。但愿来生,我们能遇得早一些。”

顿了顿,她侧过头来,目光柔软地望向裴云,浅浅道:“这一生,我便先去了。”

话音一落,她扬起手里的玉簪刺向喉间,猩红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渲出触目惊心的红花。而她的眼,自始自终都温柔地眷念地看向一侧的男子,神色是满足的,忘情的。

几乎是同时的,裴云左手的指尖动了动,似是要攥紧手心里骤然失力的小手,却终归还是力不从心,让它滑了出去。情急之下,眼皮下的眸子动了又动,瞬间晕红了眼眶,湿润了眼角。

右护法便以这样令人唏嘘的方式去了,她的葬礼是同阿蛮一起举行的。

按照婆娑人的习俗,载有两人尸体的花船被推到了左勒湖深处,时辰一到,便覆上厚厚的麦秆,再淋上山茶油并付之一炬。

漫天的火光激荡在左勒湖的上空,斯人已去,再多的恩怨,也将化为虚无。

离去的人是解脱了,活着得人才是受罪,也不知裴云醒来后又将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不过,姜月问没功夫伤春悲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日中午,赢世安领着姜月,正欲辞行,却被麻衣大婶劝住了。

“你们帮了水生许多,老婆子也没什么可回报的,若不嫌弃,便多留上一晚,也好尝一尝这左勒湖的渔家菜。明日一早,我再让水生送你们去最近的牛家镇,你瞧着可行?”

于是,两人便恭敬不如从命地应下了。

晚膳时间,后院的茶花林架起了临时的木桌,大婶儿招呼众人落了座,然后从厨间的灶台上端出一盆又一盆的湖鲜。

秋蟹赛肥,鲈鱼味美,醉虾微醺,最是那一锅热气腾腾的麻辣杂鱼锅让人落胃。

吃着湖鲜,品着美酒,赏着左勒湖画儿一般的美景,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萦绕在姜月心头。

这突如而来的幸福感让她有些雀跃,让她一时忘却了尊卑,酒足饭饱后,她竟扯上了世安公子的衣袖,拖着他一同去湖边消食。

一前一后两道雅致的身影,散漫惬意地走在生意盎然的湖边栈道上。此刻虽已是深秋,左勒湖却仍无半点萧瑟之意,湖边处处仍旧是浓郁苍苍。

抬眸望去,月光下的左勒湖水系,零星满布的水塘围绕在左勒湖,似是天上银河倾泄而下,星星点点地泛着银色的光芒,而岸边袅袅的炊烟同湖面泱泱的薄雾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亦或是原本便是上界遗留在此的一方秘境。

如此盛景在前,姜月却不合时宜地低叹了一声。

赢世安忽然定下脚步,侧身问道:“因何叹息?”

姜月一笑,抿了抿嘴,从木栈上拾起一朵凋零的山茶花,惋惜地说道:“为裴云而叹。爱不得,退亦不得。”

顿了顿,又低叹一声,“最是痴男怨女惹人怜。”

“怎么?怕了?怕往后寻不了意中人?”

怕吗?她自然是不怕的。许是父母离异的原因,姜月对感情之事从不强求,来到这般男尊女卑的时代,更是不做他想,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何要自寻烦恼当三妻四妾中的一个?

姜月呆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公子忽地欺身上前,就在姜月晃过神来不知所措的档口,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擦过姜月的面颊,飞速地从她头上的枝桠上扯下一朵淡粉色的茶花,簪在了姜月的耳后,并谆谆教诲道:“女儿家便该有女儿家的样子。往后,你也该多打扮打扮,别成日里这般素净,不然可真是要嫁不出去了。”说完,他昂首一笑,扬长而去。

只余秋风扫面讪笑不止的姜月,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后,才指向远处的背影,跺脚大叫道:“不嫁,就不嫁,就是要赖你一辈子!”

姜月回到院子之时,已是月上中天,推开院门,麻衣大婶便离了石凳,慢慢地向她走来。

“回了?”

姜月一笑,点了点头,搀上了眼神不太好的大婶,“你眼睛不好,当心一些。”

“明日一早你们便要出发,你跟我来,我给你们备了些东西。”大婶儿扶着姜月到了她的卧室。

这是一间极简的屋子,除了木墙中央挂着的一幅山间美人图以及一架雕花大床,再无其他点缀。

眸光扫过那画中萧瑟的背影,姜月莫名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大婶儿,这画中人,是你吗?”

大婶一笑,摇了摇头,道:“是一个已去的故人。”

“大婶儿定是很怀念她吧,因此种了这满园的山茶花。”

往事不经意间被提起,大婶儿瞬间迷了眼,她抬眸望向姜月,望着望着,她突然眸光一亮,有些颤抖的握住了姜月的肩膀,慌乱地问道:“月娘,你告诉大婶儿,你可是从南越而来?”

“大婶儿,实不相瞒,半年前月娘差一点溺水而亡,是主人救回了我,不过自那以后,我便失忆了,我也不知我是哪里人。”

大婶儿摇了摇姜月的肩膀,颤声道:“那你告诉大婶儿,你那主人可是来自北魏?”

姜月楞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大婶腾地一下,放开了姜月,失力地软在床沿上,闪烁其辞道:“孽缘啊。”

半晌后,她将姜月拉在手中,柔声问道:“你主人待你可好?”

这一连串的异样惊得姜月手足无措,只讷讷道:“好,很好,没有他,我怕是死了好几次了。”

闻言,大婶儿痛苦地闭了闭眼,然后像是作了什么决定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来,从床架内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塞到姜月手中,并道:“大婶儿和你有缘,送你一样东西,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只见,盒子里躺着一只山茶花形状的白玉簪,质地上乘,样式精巧,别有一番高洁之美。

大婶儿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插入姜月的发髻,并将木盒也塞入姜月的怀中,叮嘱道:“这木盒,你务必要同簪子一起收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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