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是不是他,都请求你快点醒过来。”
“就算你不是他,也求求你快点醒来……”
“求求你……快点醒来……”
季修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但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是在做梦吧?
一定是的。
他想睁开眼睛,但感觉眼皮有如千斤重,怎么都撑不开。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浑身滚烫,仿佛置身烈火,又时而好似坠入冰窖,忽冷忽热,搅得他十分难受。
可每当他快要被折磨得失去意识时,却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推着他的背,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流便很快流遍他全身,令他通体舒畅,像沉入夏日的潭,清凉又温柔。
是谁?是谁在安抚他躁动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季修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气息,霸道又激烈,任他怎么握紧拳头都无法忽视。
忽地,一双手轻柔地环住他的腰,身后贴上来的躯体滚烫不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怦——怦——怦——
一下又一下。
让他紊乱的心跳奇迹般地跟着平息下来。
而后周遭重新归于寂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落在耳畔。
“公子修,快醒醒。”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钻入季修耳中。
他奋力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升腾的雾气。
“这是哪儿?”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可怕。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感觉怎么样?”
原来背后那双温暖轻柔的手来自阮相宜。
季修脑子里无端回荡起初见时那一声声“修哥哥”……
那天过后,阮相宜便一直是“三殿下、三殿下”地叫,倒让他忘了最初的那声“修哥哥”柔软得能掐出水来。
“怎么不叫修哥哥了?”季修的嘴在前面飞,脑子根本追不上,等他反应过来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连雾气上升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
接着,季修感觉身后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的背,温暖霎时褪去,似有凉风拂过,令他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没事了。”季修开始信口胡诌,“我感觉挺好的,浑身充满了力量,打下一头老虎都不成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念头一起,那种想听人叫“修哥哥”的**就越来越强烈,挠得他整颗心都痒痒的。
他说完又想起另一件事:“我方才好像模模糊糊听见你说什么……就算你不是谁……醒醒之类的,不是谁是指谁,你……”
阮相宜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兴许是梦魇了,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闻言,季修轻轻皱起眉头。
阮相宜真的什么都没说?
真的是他梦魇?
疑惑之下,季修倏地回身。
这浴桶倒是挺大,两个人窝在一起还有转身的空间。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目光掠过笼罩在一层淡淡雾气中的俊脸。
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下,阮相宜的脸好看得不真切。
季修定定地看着他,看一滴晶莹的水滴从他的额头缓缓滑落,滑过高挺的鼻梁,落到淡粉的唇,沿着不明显的唇珠坠落到下巴……
怎么看怎么性感。
季修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他感觉到另一种不一样的燥热,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幸好阮相宜衣衫整齐,否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季修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他不知道的是,阮相宜亦在打量他。
“你的身材倒是比我想象中好不少。”阮相宜伸手戳了戳季修身上薄薄的肌肉,“病秧子一个,竟脱衣有肉。”
季修:“……”
他低头一看,方知自己竟浑身赤条条的,要不是下半身在水里,可以说完全是坦诚相待。
“你们治病就治病,怎么还脱人衣服?”季修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始终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稚嫩未脱,方将成熟。
光着身子和旁人泡在浴桶里这种事,怎么想都是让人觉着害臊的。
看着季修突然扭捏起来,阮相宜觉得有趣,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他一笑,季修更加不自在了:“你……你笑甚?”
末了,他倏地反应过来:“莫不是……我的衣服是你……脱的吧?”
然后季修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得到的答案:“嗯,是我帮你脱的。”
“你……”季修变得语无伦次起来,“那我岂不是被你看光光了?”
“是啊,看光光了。”阮相宜学他说话。
“四弟有毒。”季修忽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此话怎讲?”
“我公子修岂是那种说话黏糊糊的性子?”季修下结论,“定然是被四弟传染了。”
在院子里兢兢业业熬药的季程曦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是谁在骂我?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竟然还有人舍得骂我?岂有此理!”
舍得骂他的季修两只手抓着浴桶的边沿,整个人努力往后缩,想要跟阮相宜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阮相宜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戳破道:“你身后是木板,没地方退了。”
他说着站起身,如瀑的乌发扫过水面,拂开表面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瞧见他的动作,季修无端紧张起来:“你要干吗?我可告诉你啊,我不是随便的人,你……”
“不要过来”四个字还没说完,扑通声和开门声同时传来。
扑通声是因为阮相宜由于坐在浴桶里太久,是以腿部发麻,猛地起身不受力,一下子向前扑倒。
不偏不倚,扑在了季修宽厚紧实的胸膛上,两只手也本能地摸了上去。
开门声是辛辛苦苦熬药的季程曦端着刚出炉的药汤推开门,撞见的便是季修一脸娇羞地往后躲,阮相宜饿虎扑食般扑向光着身子的男人的画面……
季程曦一句“我三哥怎么样了”硬生生变成:“你……你们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季修抓着浴桶边缘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我们什么也没做。”
季程曦不甚相信地眨眨眼。
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秘密?他在话本子里看过,两个人这样那样,然后生宝宝……
他嘴巴微张,眼睛圆瞪:“三哥,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
“什么小侄子?哪儿来的小侄子?”季修一头雾水,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趴在他胸前的人呼吸灼热,他似乎还能感觉到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触碰着自己胸口的皮肤,搅得他好不容易冷静下去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没有小侄子吗?”季程曦虽然对医术颇有研究,不过对于人类是如何繁衍的还尚是张白纸,“可是阮公子还一直趴在三哥身上……”
阮相宜:“……”
是他想一直趴着吗?是他的脚麻了!
季程曦端着瓷碗,又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才后知后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那我走?”
说着,他真的转身,迈步,出门,关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落。
季修:“……”
不,你没有打扰我们,你别走……
他在心里呐喊,然而无济于事。
胸口的重量依旧在。
“还没摸够?”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时,季修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奈感和一点点……爽?
“我脚麻了,动不了。”阮相宜微微抬起头,但说话的热气还是洒在季修身上,惹得他那块皮肤痒痒的。
“停,你别乱动。”他再动下去,季修真怕他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
到时天雷勾动地火,一触即发,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季程曦愣愣地走出去后,恰巧碰上去街上买其他药材的司徒烈和季青临。
司徒烈见他一脸呆滞,问道:“可是公子修发生何事了?”
“三哥的确出事了。”季程曦讷讷道。
“三弟出什么事了?”季青临脸上的焦急之色是真的。
“三哥和阮公子在里面……”季程曦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最后选了个相当直白的说法,“用身体交流。”
司徒烈:“……”
季青临:“……”
大奉皇宫。
火舌腾空而起,席卷一切,在皇宫一角洒下漫天的红。
阖宫上下皆忙着提水灭火,伴随着一声声“走水了,走水了”。
奉帝还要往前走,被赵公公冒死拦住:“陛下,危险!”
空气中飘浮着燃烧后的灰,焦味一阵阵地钻入人的鼻腔。
奉帝顿住脚步,不再向前。他抬头望着笼罩在大火之中的雪芙殿,恍惚之间,雪妃求救的声音好似就在耳畔。
甚至……
甚至连婴孩啼哭的声音都越来越近。
“炀儿……”奉帝忍不住唤道。
现场太过嘈杂,赵公公没听清奉帝说的话,以为皇帝有什么吩咐,忙道:“陛下可是有事吩咐老奴?”
奉帝挥挥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负手而立,遥望天边耀目的红,明明身姿挺拔,却无端显出一丝落寞来。
赵公公隐约揣度出圣意,料想奉帝定是触景生情,想起那位皇子了。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留给天子独处神伤的空间。
偏生有人要破坏此情此景。
“刺客,有刺客!”当值的侍卫高声喊道,“护驾!护驾!”
此时雪芙殿的火已被扑灭得七七八八,只剩浓烟还未完全消散。
加上今夜无月,整座皇宫显得更为幽深。
在搜索无果后,侍卫也带来了噩耗:“启禀陛下,我等只在雪芙殿中搜寻到了此物和一只烧了一半的鞋。雪妃娘娘恐怕……”
后面的话侍卫没敢再往下说。
也无须他继续说,奉帝仅一眼就认出那支簪子是属于雪妃之物。
那是苏晓芙初入王府时,他特意寻人为她打造的。
奉帝微微合眼,疲惫地屏退众人:“都出去吧,朕乏了。”
他和他那可怜的皇儿之间的唯一纽带如今也没了。
次日,雪妃薨逝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
很快也传到了三皇子耳中。
骤然听到这个讣告时,他感觉心脏有片刻的疼痛。
隐隐地、轻轻地刺痛了一下。
轻微到他甚至感觉不到。
他捂着胸口觉得奇怪,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阮相宜紧紧握起的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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