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瞧着十八/九的年龄,头簪玉冠,华贵紫袍,瓜子脸,桃花眼,潋滟水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宋玉青几乎在瞬间就知道了面前人是谁。
这样华贵的打扮,这样出色的容貌,又兼之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周府……除了是张家小姐还有谁。
宋玉青抿了抿唇,没搭理她的嘲弄,只自个儿慢吞吞从地面站起来,一板一眼向她行礼。
“奴才见过张姑娘。”
张如宣在旁边等了半晌,见他再没了动静,挑眉反问;
“然后呢?你不跌倒让我看你的伤情吗?”
宋玉青皱眉,语气平板;
“还请姑娘自重,奴才若摔伤了自会去找医师瞧,万万麻烦不到姑娘。”
“你说——什么?”张如宣眯了眯眼,脸上的轻佻神情也收了起来,有些不善;
“你让我自重?呵!”
她扯了扯唇,眼神在宋玉青身上转了一圈,有些居高临下的讽刺;
“是你自个儿意图勾引我,怎么?被我戳破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想用这种办法吸引我注意,以显示你的与众不同?”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的脸越凑越近,声音恶意;
“能被我张如宣看中的男子,哪个容貌不是百里挑一,就你这样的,我还真瞧不上,懂?”
宋玉青;“……”
看着对方微勾唇角一脸邪魅猖狂的自恋表情,宋玉青的内心疯狂挣扎。
他好想遵从本性一口唾沫吐上去,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行,他要真敢这样干,小命有没有危险不说,一顿皮肉之苦是绝对少不了的。
两方拉据,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宋玉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尽量用最礼貌的词语为自己解释;
“姑娘误会了,奴才只是心情不好,才跑来这种偏僻地方休息下,绝计没有窥探姑娘行迹的意思,再说,奴才一介下人,哪里来的条件去打探姑娘行踪……”
“你是在说我自作多情?”
张如宣语气危险,话里冷意几乎遮掩不住。
聋啊,听不懂我意思吗?
宋玉青暗自吐槽,可显然明面上并不能这样讲。
于是他又细细加工了自己语言,努力憋出温和语气;
“怎么会,奴才的意思是,姑娘应是对奴才有些误会,这才……”
“呵——”不等宋玉青说完,张如宣一声冷笑,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我自作多情,你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东西,一介下人,打扮的花里胡哨,又专门出现在我经过的路上,还有脸说我自作多情——”
她的眼神着意在宋玉青腰肢袖口处扫视多遍,面上冷嘲更甚;
“你他妈就差躺我床上了,还有脸栽到我身上。”
她一步步走近宋玉青,见对方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还不满的掐住对方下巴猛的抬起,四目相对,面上恶意毫不掩饰;
“不说你这样的我瞧不上,那我就是瞧上了,也是你应该感恩戴德的荣幸,晓得了吗?”
宋玉青;“……”
他努力压住胸中戾气,在对方高高在上的逼视下,极慢极慢地扯出一个讨好笑容,话里带了几分怯懦;
“姑娘说的是,刚刚是奴才僭越了。”
“既是僭越,你就应该补偿。”张如宣盯着手里这张水灵脸蛋,胸中色心蠢蠢欲动。
其实她刚刚说了谎,说什么自己瞧不上这人皮相,那都是胡扯,她张如宣最喜欢的就是这等干净稚嫩的少年。
最好十四五岁,最好机灵聪慧,最好白净纤细,最好处子之身。
前面几样这人都符合,就是最后一样……
敢明目张胆勾引自己的人,想来也干净不了,不过无所谓了,玩玩嘛,凑合一下也行。
“什么——?”
宋玉青有些茫然,但下一刻就明白了对方心思。
她居然一手扯自己脖子,一手捂自己嘴巴,往假山那边拖,一边拖,嘴里还看似细心的安慰;
“小东西,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我这就成全你,虽然慕天席地有些委屈,可你别担心,只要你的身子是干净的,我到时与你家公子成婚后,定会将你要来好好宠爱,必不会委屈了你去……”
至于身子不干净怎么办?
那关她什么事儿呢,一个被别人穿过的破鞋,她怎么可能会要,该滚哪滚哪去,莫要杵这脏了她的眼。
宋玉青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从憋屈到茫然,再到如今的怒不可遏,那真的是万般情绪,复杂至极。
反应过来的他,惶恐至极,再不顾及对方身份,疯了似的开始挣扎。
这一挣扎,他便觉出了养尊处优的主子,和日常干杂活的女仆体力差异来。
当初月牙儿对他图谋不轨,他也是奋力挣扎,就算前面怕闹出动静挣扎力度不大,有些失了先机,可那种被全面压制的阴影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过狠摆了几下身子,又挥舞着双臂乱拳挥打……竟就将对方甩在了地上?
纳尼?自己打得过她?
宋玉青心中惶恐褪去,看着张如宣跌倒在地,涨红着脸的愤怒样子,猛的就get到了欺负弱者的快感。
人渣!败类!像这种人死不足惜,居然还想娶他家公子?
去死吧!
怒意翻腾,他紧握拳头一步步朝对方走去,干起了这辈子的第一场架。
张如宣外表瞧着人模狗样,其实内里虚的很,宋玉青整个人骑在她的肚子上,左一拳右一拳,打的爽快极了。
他甚至还一边打一边骂,胸中憋屈的怒气终于有地方宣泄,一时间手上嘴巴都有些止不住。
……[此处是已经被举报多次的骂人之语]
改衣服这事儿,其实在周府,那就是一件众所周知的潜规则。
周府虽是个大户人家,可对于底下奴仆的衣裳却有些敷衍,秋衫发是发了,料子也不算差,可款式却是十几年前的旧款式,很让年轻小郎们失望叹息。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上面对这方面也有点自知之明,发放完衣衫就不管了,只要底下人不修改的太过出格,他们也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小改动,无伤大雅。
是以,每到了这个时间段,爱美小厮们便会野心勃勃,各显神通。
有的会改动腰身,显示纤腰。有的会在盘口绣花,衬托脸蛋。有的在下摆绣暗纹,低调美观又不引人注意。
这么点小花样,并不毁坏秋衫的整体款式,又能平白增添几分野趣。
而宋玉青改的就是袖口和腰间,他手上针线活不好,所以是央求玉书帮他改的。
玉书帮他紧了腰围,松了袖口,又在腰间位置绣了几片竹叶,巧手运做,倒显得原本土气的衣服更多了几分清雅,宋玉青简直满意极了。
可现如今这么满意的衣服,竟被这贱人污蔑,说自己为了勾引她才……
真是恶心死他了!
脚下又发狠死踹几下,宋玉青才算彻底发泄掉胸中怒气,然后袖子一甩,扭头就走。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了不承担后果,他还是赶紧跑吧。
想来这女人好歹也是来周家相看,又是因为私德有亏才挨揍,她应该……大概……也许……不敢声张……吧?
一时意气打了人,宋玉青现在真的心虚。
闷头闷脑往前冲,结果还没跑几步呢,前边小路就被人拦截住了。
“这位……壮士。”
来人将声音压低,笑着朝他施了一礼,话里敬佩呼之欲出。
“里面被你殴打的姑娘可还好?是否有性命之忧?”
宋玉青一哽,瞧了眼她和里面女人极为相似的眉眼,颇为防备的退了几步。
“你是谁?”
来人是位十五六岁的柔弱姑娘。
是的,柔弱。
在这种以女子英气为美的世道里,对方身上的这股柔弱就显得与当下审美格格不入。
虽然宋玉青很欣赏这种类型,可有月牙儿那种前车之鉴在,又有打人被发现的惊慌,宋玉青对她的防备只会有增无减,全神戒备。
女人也看出了宋玉青的不信任,只得无奈一笑,自亮身份;
“我是张家二小姐,今日陪我姐姐过来相看的,你知道我家姐姐吧,就是里面被你揍的那位。”
她语气温温柔柔,一片善意;
“不用担心我会告发你,反正我们关系也一般,我就想问一句,她有没有性命之忧,若是有的话,我可就难办了。”
宋玉青扯扯唇,语气冷漠;
“没有,我只是揍了她一顿,有点疼,但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
女人听了,笑意更浓;
“那就好,多谢郎君手下留情了。”
对方态度这么好,宋玉青也不好意思再摆臭脸,于是他微微欠身,算是客气回了礼;
“不用谢,这是她应得的。”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交流完毕,那柔弱女人也没为难,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便痛快让开身子,让宋玉青行走的畅通无阻。
错身而过的刹那,宋玉青终究没忍住,将疑惑问了出来。
“姑娘,你和里面那位真是亲姐妹?”
女人一愣,随即挑眉看她,似笑非笑;
“怎么,不像?”
宋玉青点头;
“确实不怎么像,你的气质没有那位猥琐。”
“……”
女人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怔怔反问;
“猥……猥琐?”
宋玉青“嗯”了一声,又扭脸看她一眼,没再停留,大跨步的“噔噔噔”跑远了。
只留张如玉站在原地,怔忡半晌,突然扯唇笑了起来。
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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