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放心,这三日夏猎,诸事顺利。”徐玉容在太皇太后床榻旁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那就好。哀家可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太皇太后本是愁眉不展,听了这个消息,终于高兴一些,“哀家总觉得这两日,心慌得厉害。”
前日去了一次夏猎,出了那么多事,徐玉容今日干脆来太皇太后宫中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这几日前朝还是有消息灵通的,听到了风声,急着和哀家撇清关系。”太皇太后冷笑道,“雀奴,你等会儿陪着哀家去大营中,哀家今日要亲自为今日魁首授勋。”
“祖母,医工言您得多修养,何苦要为了那几个目光短浅之人,辛苦自己呢。身体要紧啊。”
徐玉容抬眼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面色依旧苍白,嘴唇青紫。
太皇太后自从上次昏迷之后,之前的病气一起发出来,现在身体十分虚弱,这几日太皇太后虽是醒了,却连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人不狠不能成大事。”太皇太后握住徐玉容的手,“你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对自己狠。”
太皇太后撑着直起身子,当年比这难得多的情况她都经历过了,现在只不过是身子有些虚弱,算不得什么。
“哀家怀你母亲的时候,后宫众人都怕哀家肚子里是个皇子,不想让哀家头一个生下皇子,哀家千防万防,到八个月的时候,还是没防住,被一个美人推入池塘。”
“古人云,七活八不活,这话确实有道理。”太皇太后靠在枕上,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哀家当时生你母亲的时候,生不下来,到夜里,哀家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人参都吊不住命了。”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卷起自己左手手腕的袖子,“哀家知道,老天就给哀家这一次机会,哀家要是生不下这个孩子,哀家这辈子也就到这里了。”
太皇太后将左手伸出去,让徐玉容看她手上的伤疤。
徐玉容看太皇太后的左手手臂上有一个凹陷的洞,约莫一个拇指宽,看起来是陈年的伤了。
“哀家那时候困得不行了,让侍女拿刀把哀家刺醒。”太皇太后将衣袖放下,用右手轻抚自己左手的伤疤,“没一个人,有胆子扎哀家,还是哀家自己撑着,拿剪子扎了一个洞,哀家这才醒过来,有了力气把你母亲生出来。”
“可惜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只是个女儿。”
徐玉容有些惊讶,母亲竟从未告诉过自己,太皇太后竟然还有这般过往。
太皇太后见徐玉容惊讶的模样,笑道,“哀家连你母亲也没说过,吃过的苦,自己记在心里就够了,不必大肆张扬。”
“人就是要狠。”
“你就是对自己不够狠。”太皇太后看向徐玉容莹白的脸庞,清澈的双眼,“你母亲是没吃过苦,太过天真。陛下对自己倒是够狠,比先帝强得多。”
“我教养过的这几个里头,陛下最像我。”太皇太后看向徐玉容,“你的心思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今日起,把你宫中那些避子药给停了。”
“孩子还是要自己生的才不会离心,先帝也是哀家教养的,方一登基,便想处置哀家的人手。”太皇太后冷笑道,“万幸他死得早。”
“不要以为你是皇后,将来就能坐到哀家的位子上来。”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道,“当年哀家还是明景帝美人的时候,胡皇后也是高门世家的贵女,同明景帝青梅竹马。如今哀家是太皇太后,胡皇后早成了废人,在乱葬岗里埋了几十年了。”
太皇太后轻斜一眼徐玉容,见她一言不发,便抬手,示意徐玉容扶她起来梳妆。
太皇太后心中暗叹一口气,她这个外孙女,自己同她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可算看明白了。
这个外孙女有几分小聪明,也知晓分寸,但没有野心,对自己也不够狠,总是安于现状,贪图眼前的快乐,不肯将目光放长远些。
她幼时似乎还不是如此。
按理说,徐玉容幼时吃过苦,应当知晓权力的重要性,会把手中的权力抓得紧紧的,可她总不上心,避子这么大的事,她也一个人自顾自地做决定。
太皇太后看不明白徐玉容的想法,可能是她现在好日子过多了,幼时吃过的苦忘了。
太皇太后被徐玉容扶到梳妆台前,方一坐下,就有三五个侍女立即围过来,专管梳发的,专管画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待太皇太后梳好妆,上了粉脂之后,太皇太后看起来脸色好多了,与往日威严的模样一般,便同徐玉容一起乘车舆前往大营。
“今日哀家说的话,你要多上心。”太皇太后看着徐玉容垂眸,一副乖巧的模样,姬家的血里流淌着执拗,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
徐玉容同太皇太后前来之时,三日夏猎得最后时刻,将决出魁首。
已有许多羽林卫同世家子弟拿着猎物在等待。
众人见太皇太后前来都有些震惊。
“参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愿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徐玉容扶着太皇太后从车舆上下来。她的动作很不起眼,看起来丝毫不费力,看似只是给太皇太后搭着手罢了,实则太皇太后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徐玉容身上。
“平身。”太皇太后声音洪亮,面色红润看似同往常一样。
只有徐玉容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能够感受到,太皇太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面上看着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自来了华泉宫之后,太皇太后一直闭门不出,几次大宴同夏猎都不曾出席。早有好事者猜测,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身体不行了。
今日见太皇太后还是往日那般精神健硕的模样,安了不少人的心,此前的风声都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消息罢了。
徐玉容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大营。外头风大,况且若是时间就来,让他们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徐玉容同太皇太后在营帐内坐着,姬昀还在山中狩猎。
他是皇帝,出来得迟一些也是常事,反正他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夏猎结束。
魏国公主也来了,在一旁伺候太皇太后用参茶。
自从上次徐玉容让魏国公主来了乔山之后,禁足一事,太皇太后不提,众人也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陛下回了。”外头小黄门急急来报,“陛下猎了一只碧眼白虎,还是活的。”
“好,这是上上大吉之诏,赏。”太皇太后坐在正堂之上,高兴地说道。
“随哀家出去看看。”徐玉容同魏国公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太皇太后,走出营帐。
如今已是三日夏猎的尾声,夕阳照在大地上,天边挂着艳红的彩云。
姬昀骑着汗血宝马,一整日在山中游猎之后,他的发髻已有些零散,身上穿的青绿色骑装也沾染了不少血迹。配上十八岁的少年天子的肆意张扬,不显得凌乱,反而别有一番风采。
徐玉容仰面看去,姬昀在马上,俯视众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陛下真乃英雄出少年。”徐玉容听见一旁几个羽林卫低声地谈话声,“有此明主,臣等无憾了。”
“孙儿不负祖母的殷切教导。”姬昀下马,走到太皇太后跟前道。
太皇太后未等姬昀行礼,便将姬昀扶起道,“你是个出息的,哀家很高兴。”
徐玉容总觉得姬昀从自己的身旁经过的时候,衣角好像划过了自己的手背。
徐玉容自从那日在丛林同姬昀一同射杀一只小鹿后,便再未见过姬昀。这两日姬昀忙得脚不沾地,徐玉容参加夏猎是出于乐趣,姬昀参加夏猎,是为天下万民之表率。
徐玉容走上前去看那只被锁在笼子里的碧眼白虎,碧眼白虎已经上过药了,看起来精神尚可,白虎的右腿上有包扎的痕迹。
姬昀走到徐玉容的身旁,用右手自然地搂住徐玉容的腰,“如何?”
徐玉容能感受到从姬昀身上蒸出来的热气,夏日里她最烦这些热气,悄悄扭身从姬昀的手里脱开。
“陛下英武不凡,妾好生仰慕。”
姬昀看着徐玉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笑道:“是吗?我拿这只白虎赔你那只小鹿如何?”
提起那只小鹿,徐玉容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笑道:“陛下此话当真,这只白虎可比那只小鹿罕见多了。”
碧眼白虎本趴在笼中闷闷不乐,也不知是不是闻到了姬昀身上那股青松的味道,白虎突然抬起头,朝姬昀歇斯底里地嘶吼,吼声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徐玉容同姬昀并排站着,自然第一个倒霉,她甚至能看清,白虎的牙齿。
她被巨大的嘶吼声惊得站在笼前,姬昀忙拉过徐玉容的手将她拉至一旁,搂在怀中,用手替她捂住耳朵。
见徐玉容惊魂未定的模样,姬昀同她开玩笑道:“皇后应当谢我。”
徐玉容冷哼道:“谢陛下什么?若不是陛下的白虎,妾也不会受此惊吓。”
“是皇后的白虎。”姬昀在徐玉容耳边轻笑道,“朕方才将这只白虎转送给皇后,皇后忘了吗?”
徐玉容一时语塞,将姬昀的手甩到一旁。
姬昀看着她气愤的背影,不自觉地垂头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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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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