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双双大马金刀地横坐在紫檀凤纹拔布床上,双手颤抖,心情拔凉。
我真傻,真的。
就在方才,她终于恢复了记忆。
原来她不是丞相之女,喜欢的人也不是皇帝沈锋,人生目标更不是成为一个温良贤惠的皇后。
她就是个蹲在地里种土豆的,被丞相从族谱边角挖出来,一棒子打晕,带回京城。
醒来后,忘了所有事情,可恨的是,她还管那老贼叫了五年的爹,被老贼哄骗说她喜欢沈锋,替他真正的女儿进了宫。
江双双抱住头,往事不堪回首。
这五年,她为沈锋痴,为沈锋狂,为沈锋哐哐撞大墙。
沈锋嫌她粗浅,她便发狠般练字学诗,结果沈锋说她写的诗是狗屎。
沈锋厌她聒噪,她便拼命得端庄文静,笑都只憋着笑,绝不露出牙齿,结果沈锋骂她故意模仿年迈没牙的太皇太后。
江双双知道,归根到底,沈锋讨厌的不是粗浅,不是吵闹,朝堂上的大臣吵架时骂得又脏又响,沈锋还称他们是爱卿。
沈锋最讨厌的只是她,而她对他的爱,也如同蛆虫般让他恶心。
江双双也曾疑惑过,明明丞相说沈锋也喜欢她,他们未成婚前就是天作之合,如胶似漆,怎么婚后揭了盖头,自己的如意郎君就不喜欢她了。
但江丞相告诉她,沈锋为救她,被发疯的马踢过脑子,从此性情大变,爱恨交换,从前越喜欢谁,如今就越嫌弃谁,丞相嘱咐让她多担待。
她竟然就信了!
啊啊啊,这种话本子都不会写的东西,失忆的她!竟!然!就信了!
还反而对沈锋越发照顾!
江双双悲愤地抱起头撞向床柱,又再即将撞上前,骤然停下,拔掉头上昂贵的金簪珠饰,这才哐哐哐撞去。
今天,她一定要把脑子里这坨浆糊彻底清干净!
她真傻,真的。
才会容忍沈锋这条狗在她的少女怀春,她的初恋憧憬上到处撒尿,彻底搅黄。
“皇后娘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惊呼,贴身侍女春茶疾步上前,扶住江双双,半是劝阻半是责怪道:“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这次落水,确实是您自己不小心落下去的,本就和淑妃无关,陛下怨你诬陷她人,不来见您也是情有可原,您这样任性,做奴婢的也会很为难的。”
江双双颓唐的双眼慢慢凝到春茶身上,春茶此人,人如其名,表面柔柔弱弱,忠心耿耿,帮她获得陛下欢心,背地里则暗中使绊子,话里话外其实全是对她的鄙夷,在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前,她因为沈锋的冷遇而阵脚大乱,慌乱中把春茶当成了救命稻草。
而这次落水,也正是春茶伙同淑妃的结果,可却把错都栽赃在了她身上。
可如今,真正置身事外后,记忆中春茶眼里的嫉妒和看向沈锋时的倾慕简直太明显不过了。
江双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春茶,“那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做?”
春茶故作诚恳:“娘娘应该承认错误,自请闭宫思过半月,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消气。”
若放在之前,江双肯定要犹豫一下,但如今...
好家伙,能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半个月不见沈锋,还有这种好事,她自然要迎难而上。
江双点点头,诚恳:“你说的对。”
春茶愣了一下,闭上还要游说的嘴,暗喜道:“那娘娘打算何时去向陛下请罪?”
江双淡定道:“不急,眼下有件更为火烧眉毛的重要大任需要委派给你,这件事情只能交付给我最信赖的人干。”
“春茶啊,你把后殿那块地垦平了,把石子,假山,杂七杂八的野草都弄掉。”
“娘娘...”春茶声音颤抖“铲,铲平?就我一个人吗?”
“嗯,去吧,本宫有大用场。”江双双高深莫测一笑。
江双恢复记忆后,终于知道那股不时萦绕在心头的瘙痒是什么了。
为什么她总觉得富丽堂皇的凤栖宫少了点什么?
为什么她在后殿小花园游览时总有种假山碍眼的感觉?
为什么她看到石头缝间一点野草就有些手痒?
是因为没有田啊!
她生在山村,长在山村,从小到大最形影不离的就是泥土的味道,春播种,秋收获的经历已经烙印在她心中,哪怕失忆之后,也会悄悄提醒着她。
谈什么男女之情,她合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种菜人,看着小小种子茁壮成长,最终装盘上菜,才是她生命中最满足的时光呀。
江双暗暗握拳,在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她要先在这四方牢笼中活出自己的盼头,然后脚踹狗皇帝,拳打坏丞相,千方百计,也要回家去找阿爹阿娘。
她一定!一定!可以回去!
————
乾清宫内,沈锋似有所觉地望向门外,“有人来了?”
太监小安凝神细听,“陛下,应该只是鸟叫。”
沈锋揉揉眉,总觉得书房的门下一秒就会被那个疯疯癫癫的皇后推开,满脸堆笑跑向他,来个飞扑。
“你确定?”
小安颇有眼色地干脆去打开门,“陛下,没人,只有...欸?”
沈锋听到那声“欸”,下意识绷紧后背,抓住桌角,警惕着绝不被进来的皇后扑倒。
可小安只呈上来一封信,“陛下,据侍卫说,这是凤栖殿刚递来的请罪书。”
沈锋皱眉打开,信上大意:
陛下,臣妾知错,我不该诚实地揭露淑妃推我的真相,而没有考虑到妹妹推我的手也会疼的。
臣妾当时落水就应该神龙摆尾,一路游回凤栖宫,翻几个跟头,再游回来,让一路的宫女太监都喝彩。臣妾深知罪孽深重,自请在凤栖宫闭门思过半月。
沈锋“啪”得合上信,气得肝颤。
小安斜着眼睛刚瞄完整封信,那阴阳怪气的文风惹得连他都为这位皇后的命运担忧。
谁都知眼下这位皇帝是斩了兄弟,气死老爹上位的狠人。
人人都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做不了一年皇帝,可五年过去如今那些反对他的人差不多都被砍了个遍,他的王位却像铁水浇了般稳固。
皇后娘娘,嗬,好家伙,胆子够大。
“摆驾!去凤栖殿。”
————
江双双在恢复记忆后,仅仅容许自己沉溺在悲愤中片刻时间,便收拾好情绪,为将来做打算。
首先,便是囤积些日后以备不时之需的金银细软,这也是为何她刚刚要把钗环都取下来再撞柱的原因,万一撞坏了,就不值钱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簪子,在日光下旋转,直到看到一个标记,心中一沉。
果然,后宫的东西都有特殊的官印,哪怕拿出去卖,也只会被当作小偷,无人敢买。
江双双并没有失望太久,她还从丞相府带来了些陪嫁品,那些正好能典当,她正在清点妆奁中放的首饰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一圈核桃手串。
不是什么光泽饱满的核桃,只是普通到有些干瘪的核桃,打了孔,用最普通的红线串着,在镶满珍珠宝石,亮晶晶的首饰中,显得灰扑扑的。
江双双把手上的金钏取下,轻轻带上核桃手串,宛若耳边顿起一阵清风,带来一句似有若无的呢喃。
“双妹......”
记忆中的人温温润润笑着,周身笼罩着一股恬淡又安宁的氛围。
“江双双!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一声怒呼平地炸起一声雷。
江双双下意识合上妆奁,迅速扭头,沈锋的脸黑得像她村口的老驴。
但在这种戾气之下,他还是俊朗非凡。
沈锋有一半羌人的血统,骨相立体,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他眉毛浓密且黑,眉心一滴红痣,眼头,鼻尖各有一个黑痣,被笔直高挺的鼻梁相连,像一把见了血的刀刃直直竖在脸上。
江双无奈看向沈锋,这五年,她能被哄骗,拼命对沈锋好,不仅仅是因为丞相的花言巧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除了那三枚痣,沈锋长得和她的青梅竹马张书生简直一模一样,以至于她第一次见到沈锋时,内心本能地产生一股悸动。
当时她觉得,对了,丞相说得没错,这就是她的爱人。
可她以为是残留的本能爱意,却没想到爱意也会认错人。
所以,如今她对沈锋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从某种程度而言,虽然并非有意,但她似乎把沈锋当作了一个替身。
“陛下,臣妾不太懂您的意思。”
“谁教你玩这些可笑的把戏的?阴阳怪气,欲擒故纵,只为了夺得男人的一点欢心,你就能这样费劲心思?”
沈锋漠然又鄙夷地挑眉,靠近江双,眉与眉,眼与眼,几乎贴近,“这样你就满意了?江双双,你要是把这点心思放在琢磨文章上,至于请罪书的格式写法都弄错吗?”
二人呼吸几乎纠缠,但江双明白,沈锋只是太喜欢玩这种游戏了,可以逗引她上钩,等她露出娇羞丑态,再狠狠地鄙夷嘲笑她。
江双双后退一步,直视沈锋,冷静道:“陛下误会了,臣妾是真心想闭宫思过,望陛下成全。”
沈锋嘲笑,伸手去钳江双双的下巴,江双双寒毛顿起,反应极快地打掉他的手。
沈锋骤然愣住。
江双双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思索着说辞,最终跪在地上,向沈锋行了一个君臣之间的大礼。
“陛下,臣妾鄙陋无状,入宫五年无所出,被陛下厌弃也是理所当然,当年先帝慈爱,感陛下年幼,临终另丞相府与陛下结亲,本就是为了让陛下心悦,可臣妾却无法让陛下心悦,何况陛下与我都对双方没有夫妻之情......
“所以恳请陛下,休弃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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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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