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沈锋简直不可置信,昨日还厚着脸皮硬要贴过来和他游湖的江双双,今日落水醒来整个人就彻底变了。
“恳请陛下......”
“你什么意思!”沈锋咬牙狠声道,“整个皇宫是你江双双的了吗,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先皇亲下的婚约,你以为你是谁,能够随随便便毁掉吗!”
“啪”的一声,沈锋拂袖摔碎了桌上的瓷盏,碎片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殿内一干侍从被那一声碎裂声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哆嗦着跪倒。
江双抬头,心里其实有些无奈,如今这批宫女都是新换的,胆子太小,还不知道沈锋原本的模样。
他是舞姬之子,自小备受冷落,性子犹如野狗。
刚登基时,被一干老臣指着鼻子骂贱婢之子,他便双眼气得发红,爆喝:“放你娘的屁!”。猛狗下炕般从皇位上蹿起,冲上去抡起拳头就要开干。
平日里江双双总能见到他气得呼哧呼哧地在寝宫里转圈,看到啥就砸啥,骂人和打雷一样。
如今......都过去五年了,沈锋脾气收敛了好多,学会了笑里藏刀,学会了阴险狡诈,也很久没再砸过东西,吼过人了。
江双双实在搞不懂沈锋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那么讨厌自己,知道自己要走,应该巴不得锣鼓喧天送她回家,怎么搞得她好像是个负心汉似的。
“陛下......”江双双长叹一口气,用循循善诱地口吻道:“当年先皇陛下许下你我婚约,本就是想让江丞相辅佐你,稳固你的皇位,如今河清海晏,这桩婚事自然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沈锋眉头一紧,警惕道:“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河清海晏?你什么时候会用成语了?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他伸手去碰江双双的脸,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却只得到了满脸的漠然无奈。
“陛下,没人教我,是我累了,放过我吧。”
“谁教你的?”沈锋木着脸,重复问道。
“没人教我,我不喜欢陛下了。”
“放肆!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砍了丞相的脑袋!”
呦,还有这种好事!
江双双连忙大声喊道:“我不喜欢你了,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不喜欢你了。”
沈锋气得梗住,指着江双双的食指发颤,狠狠回头吼道:“小安!你吃干饭的吗?站在那当桩啊!没听见皇后说的,去把丞相给我砍了!”
小安摸了摸自己瘦弱的手臂,想到江丞相膀大腰圆的身材,虚弱地“啊?”
沈锋冷笑道:“可以啊,江双双,五年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蛇蝎心肠,连自己的亲爹都敢说杀就杀。”
江双双冷着脸呸了一口,什么亲爹,就一缺了大德的人贩子,放在他们村,要被绑在桩子上被人啐死。
“你还呸我?”沈锋不可置信,他如梦似幻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睛扫了一遍殿内的摆设。
“这都是我的东西,你不准砸!”江双双警惕地探头。
她只盘点了妆奁,还有许多摆件还没来得及看呢,没准就有一件两件能偷出去卖了,要是沈锋给她砸坏了,多可惜。
沈锋放下花瓶,气到笑:“你都不想做皇后了,这些还是你的东西?”
“所以你答应休了?”江双双喜出望外。
“我答应个屁!”沈锋怒不可遏。
“跪着干吗?都给朕滚出去!”沈锋将一干侍从骂了下去,连带着递给小安一个眼色。
等到殿内只剩两人。
沈锋表情嘲讽:“你以为我喜欢你,求着你非要留下?就算我养条狗,养五年也是我的狗,我让它留就留,我让它走就走。”
江双双大声道:“陛下也和狗睡觉吗?”
沈锋气得耳朵红了,端起茶杯呼哧呼哧地喝水。
江双双望着沈锋,她本来是想以最娴静温和的一面来和沈锋告别的,没成想不仅沈锋没同意休妻,她自己还话赶话,暴露了自己最不端庄的一面。
沈锋和她讲过的,他一直喜欢的都是他表妹那样的人,温柔如水,才情过人。
她本来应该早就知道的,沈锋不可能喜欢上她,可心里一直有侥幸,万一呢......万一沈锋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呢?
这种侥幸并非来自于江丞相的信口胡说,而是来自于沈锋对她的克制放纵。
每每吵架,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表现得多么粗俗,说出大不敬的话,沈锋事后都不会追究。他是九五至尊,却给予了她高于皇后的自由。
所以,以前她以为沈锋是喜欢她的,只是他的脑子被马踢了,所以对待喜欢的人态度才那么差劲。
她一直自我催眠着。
沈锋和我早就暗生情愫啦,他心里是喜欢我的。
沈锋只是被马踢坏脑子了,他心里是喜欢我的。
可是,直到恢复记忆后,她才能透彻地明白这一切都是谎话,沈锋不爱她,一点儿也不爱。
爱一个人,不会打击她,嫌弃她哪里都不好。
爱一个人,不会看着她落水,高烧一夜,都漠然不关心。
江双双握紧拳头,一想到以前她巴巴得往满脸嫌弃的沈锋面前撞,她就想把当时的自己敲清醒。
“你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你听到了什么?别人和你说了什么?”沈锋蓦地开口。
“我说了,没有人和我说什么,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我了?你昨天还巴巴得过来和我游湖,今天就不喜欢了?江双双,你昨天跳的湖能给你开光不成?”沈锋冷静下来。
“你想要休书,可以,但别把我当傻子骗。你把原因说清楚了,我就放过你,朕说到做到。”
江双双的嘴张张合合,她不敢说真话。
江丞相之所以这些年对她如此放心,就是因为她失忆的缘故,若是他知道了她恢复了记忆,他会不会为了抹除证据,杀了她全家。
到时候,沈锋会站在哪一边呢?沈锋会相信她的话,还是觉得她脑子有病。
江双双背后冷汗遍及,她缓缓低下头,缄默着用十指扣进青石砖缝。
她不敢赌,赌错了,输得就是她全家的命。
她意识到,她太慌张了,太莽撞了,突然提休弃,沈锋肯定会起疑,就算心里再怎么盼望着她赶紧滚蛋,也不会轻易答应。
真是愚蠢。
愚蠢至极。
恍若一股凉水从头浇到脚,江双双彻底从恢复记忆的激动心情中剥离出来,在心中狠狠掌掴着自己。
冷静,冷静。
首先,不能让沈锋起疑,一切照常。
然后再慢慢冷淡下来......
“我......我就是不喜欢你了,因为昨日我落水,你都不来救我。”江双双装作含酸捻醋道。
“就为这点事?”
“就为这事。”
沈锋气笑,到头来,江双双原来都是在吃醋闹脾气。
“那湖就半人深,你直直掉进去,脚都得露在水面上,况且你刚刚落进去,四五个侍从都下去捞你,挤得跟泡澡式的,我的船都差点挤翻,我去救你干嘛?”
“救是一种情怀,是一种态度。”江双双幽幽反驳。
“情怀值几个钱?朕衣服很贵的,又不能水洗,挂的玉佩也很贵,也不能弄丢。”沈锋理直气壮道。
江双双心里狂翻白眼,她不喜欢沈锋后,才发现沈锋这种狗男人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又爱发火,又抠搜。
若放在往常,江双双还会缠一缠沈锋。
因为他们很少说话,哪怕是这种与爱意毫无相关的骂仗,也少之又少,她那时想多和他说说话,多看他一会,就多开心一会。
可如今,她更害怕看沈锋,躲都来不及。
于是,江双双没搭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沈锋摩挲了一下杯口,觉得很不习惯。
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前无论他说不说话,江双双都会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把平日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一通,御花园那株花又开了,那两个小侍女又吵架了,后宫里四方的天地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可她却能硬生生把无聊的事情说成朵花来。
他现在不舒服,像是心头扎了块小石子。
江双双正低着头扳着指头数沈锋什么时候走,忽然听到沈锋说:“既然你的心结解了,那就就寝吧。”
江双双松了一口气,准备恭送沈锋,却看到沈锋往床边走,一口气梗住。
“陛下,您今夜不去乾清宫批折子了?”她颤抖着问。
“不了,皇后昨日落了水,朕很是担心,今日便歇在你这......”沈锋解了腰带,眼神深邃地补充道“抚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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