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自午后起,乾清宫的侍卫便多了一倍不止,傍晚将在此设宴接待大月国使者,因此不可不留神。

白修远正在内厅回话,向沈锋交代事宜。一干礼仪,吃食,用度,白修远皆已经打点妥当,他唯一担心的是上次与沈锋所说的那一百个月奴之事。

月奴身份的核验比想象中更为困难,他们皆覆着面具,沉默不语,只有用大月国古语命令才会行动,一呼一止,如同行尸走肉。

白修远隔着笼子,望着里面赤膊的男人们时,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反而更像是看着一块木头或者其他死物,这令他胆寒又忌惮。

收还是不收,这是一个难题。

沈锋垂着头听完白修远的描述,他两指并作一起,往下一挥,说道“收。”语气带着淡淡的倨傲,“有何可畏,人心莫测,天底下哪有能一直驱使人的万全之法,威逼利诱,皆有破绽,那月奴看似死物,心并非死物,但凡是活人,又怎会心甘情愿被人驱使若此。”

“收下后,你想办法让他们开口说话,给点银两送他们回家,若是我朝部下,倒是得先扣留住,以免是细作。”

白修远想到面具背后那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心道此次难办,背后一阵冷汗,口中只能咬牙称“诺”。

————

那厢乾清宫设宴,这厢凤栖宫内,江双双紧张又激动。

她方才借着去御花园透气的功夫,暗暗发现今日的侍卫驻守竟然比往日要少些,大半侍卫皆被调去乾清宫,以至于有些小门狗洞,再无人注意。

江双双心下盘算,若是等沈锋给她休书,恐怕还要等好久,倒不如今日趁乱夜逃,直接逃出宫。

这个想法既大胆,又粗陋。

若是被发现,若是被沈锋知道了......

江双双冥思苦想,苦苦思索沈锋的惩罚,好像除了雷霆大怒,无能狂啸,摔砸摆件,猛狗转圈以外,沈锋就没有别的招数了。

所以,若是被沈锋知道了,那也没有关系。

江双双点点头,支开了宫女,套了一件宫女服饰,把她的小包袱塞进怀里,便奔向人生快乐的康庄大道。

她熟稔地摸着墙角走,心里回忆着小道和狗洞的位置。

漫天月色,她孤零一人,恨不得与夜融成黑的,没来由的却想到了那个狗皇帝。

这些狗洞,暗门,小道,都不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她刚进宫的前几年,都是规规矩矩,哪敢随意走动。

尤其是她进宫的第二年,她最为规矩,守礼,因为她想变得和沈玉一个样,她想让沈锋再更喜欢她一点点。

因为她进宫的第二年元宵节,江双双意识到沈锋并不是那么喜欢她。

那年冬天长,直到元宵节,天还是很冷,江双双懒得出门,便抱着汤婆子躲在被子里猫冬,整个人裹成一颗大元宵,只露出软绵绵的脸蛋,嘴巴咕叽咕叽嚼着麦芽糖。

沈锋刚宴请完大臣,为了夜闯太后殿这件事挨了一肚子明里暗里的骂,为了散身上的酒味,回来时又兜头兜脸被吹了满脸的冷风,踏进凤栖宫,满脸风霜对上江双双满脸幸福,对比鲜明,宛若被痛打的落水狗。

沈锋气得悄悄上前,冰凉的双手欲伸向江双双的脖颈,却最终向下,紧紧抱住了这颗大糯米团子。江双双呀了一声,扭着小脑袋想把手挣脱出来,沈锋磨着牙把她包了个彻底,连人带被全抱了起来,硬着声说“让你读书你却在偷懒,我要把懒虫丢出去。”

江双双怕掉下去,想搂沈锋的脖子,却从被子里抽不出手,只得吓得用头去顶沈锋的脖子,叼着的糖在他衣领蹭上了一串糖渍“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沈锋哼哼着嘴硬,故意松劲,吓唬她,满腹心机地逼着江双双去蹭他的脖颈,且鸡贼地趁机偷偷亲江双双的发顶。

江双双倚着沈锋,亦很有心计地偏头,装作无意地用唇蹭沈锋的脖颈,人亦很鸡贼地把糖‘不小心’掉进沈锋的衣领里,探头趁机去亲沈锋的锁骨。

沈锋倒吸一口气,手一紧,外强中干道“说句好听的,不然不放过你。”实则已经往床边走了。

江双双亲着沈锋的下巴,小声说“夫君......”

沈锋顿时被这声带着甜味的“夫君”炸地从头到脚瞬间通红,“你......你莫要......”

江双双眨着眼睛道“夫君,叫我娘子吧。”

他终于控制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喉结鼓动。

江双双笑着轻轻舔了一下沈锋的喉结。

柔软温暖的触感令沈锋瞬间成为炸毛的狗,他满脸通红地把江双双放回架子床上,从内把帷帐放下,红浪浮动,好久好久之后只听得他好小声地叫了一声“娘子......”

......

江双双餍足地躺在床上,沈锋抱着脸,面向墙,背对着她,江双双懒洋洋地去拉沈锋的小拇指,像拉钩式的勾着他的指头,一边发呆一边无意识地摩梭着他的手背。

不一会,沈锋隐忍道“别摸了,我明日还要上朝。”

江双双扁扁嘴,“那你转过来看我。”

沈锋无奈转身,却看到江双双满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陛下,我感觉......我可能有小宝宝了。”

江双双拍拍自己白白的小肚子,却看到沈锋眼中的满满的恐惧。

“陛下?”江双双愣住。

沈锋垂下眼,掩饰住情绪,强笑道“哪有那么快。”

“陛下你是不是......不喜欢。”江双双说到后三个字时,心已经如同浸在寒冰里了。

沈锋捂住江双双的眼睛,然后干涩的声音响起“不是不喜欢,喜欢的......”

江双双听出了沈锋语气里满满的不情愿,她惶恐地给他找着原因,却不可抑制地想象到那次御花园里,那个与沈锋相互依偎的倩影。

沈锋,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江双双心中一片酸涩。

次日,久居荣禧宫,不问俗事的太后忽然传召,令江双双前去请安,江双双在青石砖上跪了两个时辰后终得召见,可太后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只赐给江双双一杯茶饮,江双双喝下后就让她回去。

江双双回宫后,肚子隐隐坠痛,半夜时落了红,沈锋被惊醒,看到床单上的鲜血,瞳孔骤缩,逼着江双双把今日的吃穿用度皆说出来,听完她去了荣禧宫,沈锋的表情瞬间僵硬,他紧紧咬着牙,用力到牙关颤抖,眼眸若疯魔,赤足拔步而出。

江双双只听外面一片慌乱,有人高呼“陛下,陛下,您要拿刀去哪?”她惊慌去跟,却被进来的宫女齐齐拦住,苦劝她当心身体,太医马上就到。

江双双躺在床上越发不安。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大臣早就听得消息,快马加鞭赶到宫门口,磕长头死谏。白修远等可入宫的重臣跑得快断气,终于堪堪拦住赤足披发拿剑的沈锋。

白修远心里暗叹,到底是贱婢之子,性子过刚过强,宛如烈马,做事不堪重用。面上却与其余几个重臣一般忧虑愤慨。

“陛下虽贵为天子,可亦受三纲五常的约束,百善孝为先,您怎可拿剑去荣禧宫,此举不仅伤了太后娘娘的心,也令天下人不齿啊。”

沈锋眸子阴暗一片“她伤了朕亲骨肉,若非她的儿子早死绝了,朕必令她感同身受。”

那夜,臣子苦劝良久,事情闹出宫外,有人骂道妖后当道,蛊惑圣上。更有甚者,竟拍手称快,太后娘娘大义灭亲,灭了孽种,妖后活该。

谣言盛行,不到半日,便传到了沈锋的耳中,他听完气血翻涌,眼前发红,硬生生发出一声嘶吼,如同疯兽。

那半月多前的杀孽终于来了报应,太后一支早与沈锋不死不休,谣言向各地散布,妖后当道,演变成精怪篡位,披衣为帝,民意沸腾,臣子们亦各怀心思,眼看着就要推翻了重来,另立宗亲为王。

沈锋为平息众怒,以指尖血兑墨,手抄金刚经三千余帖,穿单薄草衣,负荆条,自宫门磕长头,一直磕到荣禧宫以告其罪,草衣尖利草叶磨损膝盖,手肘,脚踝,以至于磕到一半,膝盖处便晕开了两团血迹。

草叶一次次扎到血肉中,终于令血渗过草,滴在青砖,拉出一道血迹,长长地蔓延,一直到荣禧宫。

等到荣禧宫时,沈锋额头破损,又沾着灰尘,面若金纸,狼狈不堪,太后站在殿前,居高临下看着沈锋,眼神宛若看一条死狗。

“皇上辛苦,不知可否知错?”

沈锋僵立在原地,缓缓低头,跪在地上,磕头道“儿臣知错,儿臣不该忤逆太后娘娘。”

他忽然感觉脑袋一重,接着被太后的脚重重踩着摁在青砖上,沈锋身子颤抖着,却最终一动未动。

太后轻声道“君民之间,君臣之间皆是制衡之术,你真以为你当上皇帝就无人敢动你了,沈锋,你就是一条恶心至极的狗,你算什么东西,你杀了我的皇儿,还想要自己的孩子?想都别想,我没给她灌绝育的药是我好心,你有本事就护她,她怀一个,我弄死一个,你且看看我们谁斗得过谁!”

太后移走脚,沈锋抬头,满脸鼻血,他木着脸给太后磕头“谢太后娘娘的赏。”

......

后来。

江双双看着进殿的沈锋,他一身玄色长袍,罕见地打扮了一番,头发并未全束进冠中,反而学着如今京城最新时的潮流,只择了一些发束进发冠,其余松松散散披散下来,盖住额头。

江双双瞬间放下心来,幸好幸好,如此精神,还知道打扮,看来是没大碍。

“陛下,您这几日去了哪里?”

沈锋哼笑一声“去给某人请了一幅墨宝,让她好好学学,管管她丑得天怒人怨的字。”说着,给江双双递了一个卷轴,江双双拉开卷轴“金刚经?谁写的?真是俊逸非凡,笔法了得。”

江双双说着,想到前几日的乌龙,虽然沈锋看起来也不怎么关心,可是她还是想给他说说,就当听了个笑话吧......她满怀尴尬地想,于是清清嗓子,吞吞吐吐道“陛下还记得前几日我落红了嘛?其实也没什么事,太医说我本身体寒凝结,太后的茶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就......就让我上月本来要来的月信终于催出来了,我......”

江双双的话被沈锋的抱突然打断,她愣在原地,本以为沈锋会不乐意听这些女儿家的事,没想到反而激发了他温情的一面?

“好,真好......”沈锋轻声回。

江双双觉得错觉中,有什么液体浸透了她的外衫。

之后,沈锋突然硬拉着她去逛紫禁城,诺大的禁宫硬生生逼着江双双用脚丈量完,沈锋还总不拉她走人该走的道,总往小树林,石头间走,不带她看皇宫的鬼斧神工,偏带她找狗洞,小道。

还偏偏每个狗洞都与沈锋有一段‘情’,沈锋都能说出一段感人肺腑的觅食故事。

江双双摸着发痛的脚底板,心里由于葵水更加狂躁,觉得沈锋就是刻意来折磨她的。

沈锋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表情十分欠揍地说“这些狗洞的位置你得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我考你时,你说错了一个,我们就再走一遍。”

江双双像看有人发疯病一般不可置信地瞪向沈锋,颤声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个皇后,不是什么偷东西的江洋大盗吧。”

沈锋轻哼一声“未来的事,谁晓得。”

——————

江双双回过神来,她已经到了七星河边,只有少数人知道此河有暗道会流出宫去。

她定了定神,估摸着沈锋此时应该正与大月国的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沈锋喝酒上头,一红红一片。

不知为何,江双双想到此,忍不住笑出声,心中却有一股不舍。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永别了,沈锋,继而捏紧鼻子准备跳河。

下一秒,一股阴森的气息骇得她睁开眼。

一双桃花眼死气沉沉地隔着冰冷的铁面具瞪着她。

江双双吓得连连后退,那人双手攀附住河岸,湿漉漉地从河水中爬上来,右手紧紧捏着一块打磨锋利的铁片。

他似乎认识江双双,歪了歪头,却冷笑道“又出现了,都是假的。”说罢,便拿着铁片去割江双双的喉咙。

江双双吓得用手抱住脸,手腕上的红线核桃猛烈摇晃。

那人却停下,偏头细看她的核桃手串,连连冷笑,声音凄凉绝望“这次的梦,倒是真。”

他挥开江双双,江双双背蹭到地上,忍不住痛呼一声。

那人“欸?”了一声,竟回过头来,蹲在江双双身边,“难道这是真的,可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后宫......”

江双双逐渐冷静下来的脑子忽然一惊,因为那人说话,竟然隐隐带着她家乡的口音。

卡文了,所以更新慢了,抱歉抱歉,这章是13号的份,14号另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