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伊瑟尔抽什么疯,他走的太快了,以至于我根本没能跟上他,几个转弯后我就再也没能看见他,而海军基地那么大,我连这里的出口都找不到。
我叹了口气,打算先走下楼梯,可就在一楼转角处,我和一个急匆匆的年轻下士撞在了一起。
我捂着额头,对方也被撞了一个踉跄,等到我缓了过来,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双漂亮的、但又十分熟悉的金棕色眼睛。
“你是……埃尔金斯?”
即便时隔快两年了,我也依旧对这张脸印象深刻,我不知道是因为金棕色的眼睛实在少见,还是因为我对他复杂的情绪,又或是因为某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因为那时的我和他相识时还是以一个13岁男孩的身份,而如今的我却是一个快要15岁的女孩。
他震惊的看了我许久,但很快,那双眼睛中又被其他的情绪替代,我发现那其中居然有恨意,但还有别的,直到最后,他变得痛苦与悲伤。
“你是海蒂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
他忽然一拳向我打来,我根本没有料到他的举动,躲闪不及,鼻子上就是一阵疼痛,紧接着,鼻血就流了出来。
我抹了把血,朝他骂道,“埃尔金斯你吃错药了吗?你发什么疯?”
我握紧拳头想打回去,但在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泪水后,我的拳头居然慢慢的没有了力气。
我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可他却不回答我。
“喂……”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他一样,明明是他先一言不合就打了我,我还没有打回去。
我忽然意识到会不会是我离开的这一年半中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毕竟当初他放我走以后,他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是不是……你的哥哥他们打你了?”我试探着问。
“比那还要糟糕。”他忽然笑了,在他苍白的皮肤映衬下,他笑得有些病态,“放你走以后,我就被代替着,被像商品一样的贩卖给了他们的债主。”
“海蒂,你知道的,那个老家伙是个变态。”他抓着我的手,眼尾像是被血染过一样的红。
我愣住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埃尔金斯摇了摇头,但他又笑了,“你以为是我好运吗?不,不对,是我杀了他。”
“什么!”我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埃尔金斯,怕他伤到我。
他垂眸看着被推开的手,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所以我被警察带走了,我再也无法继续去教会学校上学了,我走投无路,只能来到这里当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兵。”他怨恨的看着我,“都是因为你!我真后悔,海蒂,我真后悔我的善良,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于我这种穷人身上的……可你现在!你居然推开我,你推开我!”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不敢再去看他,我无法面对自己心中第一次出现的愧疚,我也不敢去面对他,此刻我的心中出现了一种我以往认识中从未出现的感情,我不敢看埃尔金斯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泪水,我像一个胆小鬼一样的跑出楼梯口,直到跑到室外,我像只无头苍蝇般的,跑了许久,才看见了大门。
布列塔尼家族的马车正等在门口,我连忙急匆匆爬上马车。
“你在干什么?要我等这么久?”伊瑟尔的语气有些不悦,“还这么着急……有人欺负你了?”他打量了我片刻。
“没有。”我摇摇头,脑中反复的出现埃尔金斯的脸。
为了转移话题,我连忙道,“怎么没看见玛蒂尔达小姐。”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让士兵将她今晚就送回巴黎了。”
“这样啊。”
“我还会在这里待几个月。”他看了我一眼,“你也是。”
我胡乱的点点头。
“你脖子上的疤痕……还有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问。
“啊?”我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我对此是真的没什么记忆了,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
等到达酒庄,天已经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伊瑟尔身边的那个管家告诉我,我们会在这里住到十月份,但再此期间,我可以给奥莉和莱恩写信,会有信使为我将信件送达,并且奥莉上中学以及大学的一切费用,和他们的开销,都会由布列塔尼家族赞助。
得知这一消息的我立刻就想拒绝,毕竟我是真的不想和伊瑟尔有什么牵扯了,但管家却告诉我,布列塔尼家族每年会资助几百个贫穷学生上大学,他们有的从政,有的从商,也有的从军,虽然伯纳德一家不属于这“一类”,但加一个资助名额根本不算什么。
“不需要代价吗?”我问这个老管家。
“您已经付过报酬了。”阿诺管家看向温室,“对于伊瑟尔少爷来说,您已经算是他的朋友了。”
“那他的应该朋友很多。”
“并不是。”管家道,“实际上,得看您对朋友的定义了。”
我把写完的信交给了管家,托他帮忙给信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的几天,我有事没事就去温室照顾玫瑰,日子过的很平静,我也收到了奥莉给我的回信,他们过的很好,莱恩换了份工作,不过他一直都很想参军,奥莉在准备升学考试,她很有信心,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法国……
只是我的梦中时常会出现埃尔金斯质问我的那些话,我有好几次想去找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重来一次,我不知道埃尔金斯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我,一定会选择独自逃跑。
我的一生中遇见过许多的人,他们有好有坏,有丑有美,包括在我的这一世,可无论过了有多久,我始终对那个伦敦西区贫民窟的少年印象深刻。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我只记得那一天我的心脏的确因此而颤了颤,我想我不应该这样,我不应该善良,正如埃尔金斯所说的,我们这类生活在底层的人不应该善良,这是种错误,于是我就只能通通将此归结于这是我对埃尔金斯的愧疚。
我想我永远都欠他的。
但偶尔,我也会问自己,我对他,真的只是愧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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