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峥刚走没多久，恃长清也散步一般跟了上来。他甩不开，作罢，由着恃长清跟。

恃长清问：“明日都要回去了，怎么不和你师父一起了？之前不是可黏着？”

“……”祝峥冷笑一声，“神君又是怎么不和南岄一起了？”

恃长清笑起来：“怎么这么记仇。我提醒你也是为你师父好，你早点收了心思，对谁都好。”

祝峥沉默不语，恃长清问：“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

祝峥看了她一眼。

恃长清道：“你这孩子！啧！‘术业有专攻’你师父教过你没？我就是问一句，看看你我的理解有没有偏差。”

祝峥依旧不说话。恃长清看实在问不出来，也作罢。但是依旧稳稳跟在祝峥身后。

“别瞪我，我去看看那个小仙君去，比你好说话。”

“就你这个性子，和你师父相差甚远，怎么也能处得好的。”

……

祝峥本意不是去看邢乐一和乔幸，只是想避开宋影山。但是恃长清跟着，他只能去看。

王家人被王飞燕安排在自溪镇外的一处老宅中。邢乐一坚持认为是他和乔幸的原因，才让王家不得不搬出环坳，给了一些银钱让王飞燕看着给他们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地方。

昨日搬来时已经很晚了，匆匆忙忙间没来得及收拾。祝峥到时，邢乐一正帮着收拾。

恃长清看见外面站着的乔幸便过去了，祝峥直接进屋去找邢乐一。邢乐一正在帮忙搬东西，见祝峥来，招呼他帮忙一起搬大件，叫老人去歇一歇。

祝峥手中攥着凡息，刚要拒绝，乔幸忽然进来：“邢乐一。”

她甚少这样严肃，邢乐一怔了一下，看清她的目光后匆匆一手扛起整个实心木柜“哐——”就放在了老人指定的位置。

顾不上他们震惊的目光，邢乐一道声“抱歉”就向外走，乔幸看向祝峥：“你也来。”

祝峥面无表情跟上，将凡息塞给邢乐一：“多谢仙君出手相助。”

邢乐一收起，顺口道：“不谢。怎么这时候给我？”

祝峥道：“前段时间还有用处，就没有及时还给仙君。”

邢乐一摆手：“不是说你没有早点还，算了，小事而已。”

这处宅子周围没什么人家，门外没有高树遮挡，前面就是数百亩田地，视野极好。

残雪下露出一些枯草皮，恃长清站在门外，看的方向是环坳的方向。乔幸带他们到恃长清身边，恃长清头也没回，闲聊般问道：“小仙君，问你个事。”

邢乐一拘礼：“乐一知无不言。”

恃长清回头看他，道：“你信恶有恶报吗？”

邢乐一怔了一下，道：“从何而来？”

祝峥的眉头紧了一下，没有出声。

恃长清道：“环坳出事了。”

邢乐一：“他们出了何事？与我有关？”

恃长清一手抱胸一手支颌，道：“那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就是刚刚看到有魔气往那边去了。”

邢乐一的瞳孔霍然瞪大：“魔气？！”

恃长清道：“是，想了想还是和你说一声。要救人吗？”

邢乐一震惊之余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好，只能木然道：“自然。”

他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乔幸淡然回头，看向门边傻在原地的王家老夫妻两人，抬手对着那边挥了下手，三个人也消失在原地。

王福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呆滞良久，去看身边的老伴：“我们出来是要干什么的来着？”

老妇人：“老到这都记不住了？我们不是来叫……”

王福：“叫什么？”

老妇人：“叫什么？”

“我看你也老到啥都记不住了。”

“……”

***

环坳。

扎着小辫的女孩正窝在爹爹怀里，揪着眼前玉米须一样的胡子被男人逗得哈哈大笑。身后是同其他妇女交谈聊天的母亲，她的脚晃荡在空中，时不时踢一下来啄鞋子的鸡鸭。

其乐融融间，原本青白的天空刹那间暗了下来，像是眼前骤然被黑布蒙住，突然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起来。

小女孩愣了一下，吓得惊叫一声缩进父亲怀里：“爹爹！”

男人紧紧搂住怀中的女儿，一边安慰孩子一边去叫身后的妻子：“快点个火，看看怎么回事。”

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忽然转成另一种熙熙攘攘，众人摸着黑寻光，男人抱着女儿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向屋子摸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催促着妻子快些点火照明。怀中的女儿话都不敢说，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男人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身前似乎有人，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妻子，然而没等他退步，随着一声尖叫，他怀中骤然一空。

“爹爹！”

男人顿时慌起来：“囡囡……”

那力道大到让男人心惊，他看不到女儿，也摸不到人。只听见左前侧传来一声无情的嗤笑：“打个灯，太黑了，叫他们走之前也见一见光，否则又该说我们无心无情了。”

这听不出善恶的话语落下，男人眼前亮起了幽幽冷光，周围泛着诡异的黑红。

女孩在眼睛可见物后就吓得不敢出声，直愣愣瞪着抱着她的“人”。

她上方是一张表情扭曲的虎头面具，突起的眼睛和裂开的半张嘴沾着温热的液体，正滴滴落在她脸上。

“囡囡！”男人扑过去就要抢人，却被那“人”抬手轻飘飘掐住了脖颈提起。

“她爹！囡囡！”

后方传来凄厉的哭喊声，男人吊在半空中无助地想掰开那只手，奈何力量悬殊太大。脖颈处有细微的声响透过骨缝传进脑中，他绝望地看着女儿惊恐的眼神，唇瓣嚅动无声地劝着：“囡囡，闭眼，别看……囡囡听话……”

村中所有人被瞬间聚集在一起，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除了一个被死死拦住的妇人无人敢上前阻止。

只是转瞬间，笑谈声变成哭喊声一片，却怎么也传不出这片黑暗。

男人的意识越来越薄弱，他不死心地看着女儿，嘴唇嚅动：“别看……”

电光石火间，一束华光自外穿透黑暗刺在掐着他脖颈的那只手上。那人闷哼一声，顿时松手。

男人跌坠在地，一直没有闭眼的女孩忽然放声大哭，声嘶力竭的妇人又惊又喜又怕：“囡囡别哭！”

她看见那只刚刚还掐着丈夫的手毫不留情的朝着孩子伸过去，男人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脑中的绝望还没散去，只能茫然抬头，瞬间瞳孔骤缩。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孩子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忽然出现将孩子接了过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间，邢乐一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长剑划出，顿时将守在村民四周的魔物击退数丈：“不是你们该出现的地方，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村民们还在愣神，就听见一女声不紧不慢传来：“跑这么快干嘛，这些人你还这么急。”

邢乐一周身散着清冷如月的光辉，他怀中的女孩渐渐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

恃长清几人缓步走进，终于有村民反应过来：“邢……邢公子？”

邢乐一没有应，只将孩子递给下意识伸手的妇人，收手间又将趴在地上的男人扫进村民中央。他转身去看那些魔物：“滚回魔界，我便不同你们计较。”

乔幸面无表情给受伤的村民一个个翻来覆去治伤，她没有温柔也没有刻意粗暴，但一群人就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由着她摊煎饼似地掀来丢去。

恃长清瞥了领头的魔物一眼，道：“劝不动的，不如直接动手。”

她话音方落，对面的魔物忽地群起而攻之，直直向着邢乐一去了。

恃长清头微偏，看着迎战的邢乐一对祝峥说：“看，这样就爽快很多。”

村民们畏畏缩缩，半是惊恐半是敬畏地瞪着这几人。

祝峥没有理会恃长清，抽身上前徒手劈魔，那狠厉血腥的场面看得恃长清不忍直视，于是回头看向那群村民：“眼睛都盖住盖住，你那孩子还瞪着呢？别这会儿吓死了，不值当。”

这些小喽啰对于邢乐一来说不算什么，他回身时骤然瞥见祝峥眼底古井无波的寂静，倒映着他手起头落的动作，安静又诡异。

邢乐一看着心底不舒服，刚准备叫一下他，却见他神色忽然一凝，视线移向手腕，银紫护腕下，一截十分不起眼的枯草绳露出一角。

邢乐一反手劈了袭向祝峥身后的魔，道：“别分心。”

祝峥恍然抬眸，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解，突兀地丢下一句“我去找师尊”转身就走。

祝峥的速度快出残影，自乔幸身前掠过。他经过时，周围的魔气忽地震颤起来，乔幸的眼尾动了一下，等她看过去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邢乐一杀完所有魔物，收剑落至恃长清身侧，他还没开口，恃长清就道：“不用管，有他师父在不会出问题。”

邢乐一颔首，去看那些村民。

乔幸已经查完所有人的伤势，还顺手捆了一个想偷袭的魔，这会儿见邢乐一完事了，一脚将那魔踹到邢乐一跟前：“活的，带回去吗？”

邢乐一颔首：“带回去。”

他话音刚落，那魔物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转眼呕出一口血，直直喷到近处几个村民身上，然后就在那些村民的惨叫中倒了下去。

邢乐一和乔幸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旋即面色恢复如常。

乔幸看着那些村民：“这些人……”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一片哭嚎打断：“神君饶命！神君饶命！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乔幸挑了挑眉，看向邢乐一：“我看起来不够温和？”

黑暗逐渐褪去，显出原本的天色来。恃长清瞧着乐子没了已经走远，邢乐一对上万兴平惊恐的视线，面无表情挥手：“抹去这段记忆，走吧。”

辉光淅淅沥沥撒下，村民沾上即昏睡。

乔幸跟上邢乐一，忽听他道：“很温和。”

乔幸愣了一下，笑起来：“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