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状告

明正直当天就和周芳雅拿着那快破布和佳衣坊剩下的料子以及账簿去了府衙,击鼓鸣冤状告知府之子许奕——以权谋私,强取豪夺不成恼羞成怒,先欺辱后杀害小女明昭娣。

此事轰动全县,府衙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守卫都驱不散。

宁元赶来时,明正直在府衙外跪的笔直,字字泣血:“草民明正直,为女讨公道。今日在阳罗县诸位的见证下,状告知府之子许奕欺辱杀害我女明昭娣!”

说一遍,这对夫妇便磕一个头,宁元来时,他们已经头破血流,围观众人窃窃私语不忍直视。

宁元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快!快、快请进去啊!”

又一双响头磕下,明正直嗓音嘶哑:“求大人给小女一个公道,今日我夫妻二人前来若不能替女报仇雪耻,岂敢下九泉见列祖列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斗胆状告知府之子,是因为明正直相信大人秉公任直,执法如山,明家的公道,全仰仗大人看顾了。”

“可怜父母心,没想到知府之子竟然能干出这等龌龊事来!”

“那怎么干不出来?他府中美人如云,都能开一个青楼了!”

“怕是他也没想到三姑娘的性子竟然如此烈,栽在这里了。”

“三姑娘……唉。”

……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宁元连忙让人将明正直二人请了进去,又着人请了大夫给看伤,这才勉强驱散门外的人山人海。

恃长清人在桌边坐,闻言讶异一番,慢悠悠喝完一杯茶后搁下茶杯笑了起来,一拍桌子起身道:“走了,去明家看看那个半大小子。”

宋影山道:“多谢神君。”

“与你无关,他们能做出来,我自然也要践诺。”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

明正直突如其来的举措打宁元个措手不及,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拿明家夫妇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查起来。

那日翻进明家的“盗匪”至今不清楚究竟是宁元还是知府许康顺派去的人,恃长清懒得两头跑,干脆直接住在明家了,白日逗逗明观棋夜间偶尔出门赏个月。

那布料确实是从明昭娣房间翻出来的,与佳衣坊中剩余的布料质地完全相同,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那匹料子是知府夫人季静定下的。

仵作重新验尸,也证明了凶器确是弯刀一事。证据确凿,宁元上门拿人。

知府许康顺拒不包庇,宁元却在最后时机失手,被许奕翻出院墙跑了,宁元带去的人身手都比不过许奕,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宋影山偶尔会去看看明观棋,恃长清嗑着瓜子看宋影山指导明观棋读书写字,道:“听说宁元最近憔悴不少,人都瘦一圈,看起来都不喜庆了。”

明观棋不明白他们说的话,但是知道宁元是知县,抬头问道:“宁大人是生病了吗?”

宋影山摸摸他的后脑勺:“公务繁忙,大人是累的。”而后对恃长清道,“宁元恐怕有心包庇,这样下去不知要拖到何时。”

他们正说着,周芳雅已经来到院中叫他们去用午膳,自从宋影山帮明家确认了凶手,他就成为了明家的座上宾。

盛情难却,是以宋影山已经尽量少来了,只是在需要见恃长清时不得不来。

用完午膳,佳肴撤下,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和水果又上了桌,周芳雅和明正直恨不能将家里有的东西都搬出来叫这两位享用个透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份恩情。

恃长清泰然自若,宋影山却只能接受一部分,实在是这家人太过热情,甚至单独给他也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只为了在他用膳后略感困乏时好有一个足够安静可以小憩的地方。

宁元迟迟找不到逃跑的许奕,拖太久恐节外生枝,宋影山想扭了许奕悄悄送去府衙,不论是“畏罪自首”还是怎么,只要先将人光明正大关押了,才能走后续审问处置的流程。

他是来和恃长清说一下自己的计划的,还有南岄那边也需要看着,但不好当着明正直和周芳雅的面说。

恃长清押了口茶,道:“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做?”

宋影山抬眼,和她交错了目光,恃长清笑道:“放心,我两头顾。”

宋影山推辞了明家的盛情,“闲逛”到茶楼。今日茶楼的人格外多,他平日都是在大堂随意找个角落叫一盏茶,一坐一个时辰,今日角落的位置没有了,只剩二楼的雅间还有一个。

宋影山还未进雅间,听楼下说书人在休息时同其他人闲聊。

说书人喝着茶,他对面趴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露着膀子,大大咧咧问道:“你说谁要来我们这破地儿?”

说书人笑骂了一句,道:“当今圣上六子,六殿下!”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六殿下?”

“六殿下来干嘛?为了三姑娘的事?”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一天天的到处都在死人,三姑娘何德何能让六殿下亲自跑一趟!”

说书人点了点头:“那自然不是为了三姑娘来。六殿下来乃是奉命视察民情,到时候可别乱说话给听去了。”

“先生真是说笑,我们哪时胡说过?”

一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阵,说书人休息好了,清清嗓子继续讲那酸掉牙的老故事。

宋影山神色不变,照常喝完一盏茶后离开。

皇子出行,说书人都能知道了,谁敲打谁呢。

***

是夜。

庄安府知府的书房中传来斥骂声和鞭笞声:“让你最近老实点!怎么还是出去惹了祸!还敢和你娘一起瞒着我,长胆子了是吧!”

那个据说当着宁元的面逃走的许奕伏跪在地,皮开肉绽:“爹!爹!我错了……儿子知错了!求爹救我一命……”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六殿下就要来了,我上哪去救你?当着六殿下的面包庇你吗?!整个许家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许康顺气的额角青筋暴动,拿着鞭子的手都在抖,一鞭子狠狠抽在了地面上,空气中发出顿挫的爆鸣声。

许奕终于慌了,哆嗦着爬过去抓住许康顺的衣摆:“爹,您不救我,就没有人能救我了……”

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夫人不可……”

门被猛地推开,季静不管不顾闯了进来,她一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许奕浑身是血的模样,眼眶登时就红了:“我儿!”

许康顺看着扑成一团的娘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好意思哭!要不是你给他惯成这个模样,今日能有这种事?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许夫人紧紧搂着许奕,瞪着许康顺:“我惯的?没有你的功劳?我就说了不要让他到处跑,不是你非要说大丈夫就该四处走走见见世面,不然就是只能困在一隅小方地的井底之蛙?!”

许康顺气的声音都发颤:“现在都怪起我来了?我教过他强抢民女?教过他去杀人?!”他差点又想一鞭子下去,但到底忍住了,少顷,丢了鞭子冷声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许奕,你既然有那个身手和胆子杀人,当初怎么不干脆更狠一点。”

“你以为把人杀了就行了?你只杀一个有什么用!”

屋子内安静了片刻,许奕躲在季静怀中颤声道:“……爹?”

许康顺没有应,嗓音中的愤怒已经被冷静替代:“那个自称是司空夫子的学生叫什么?”

许奕颤颤巍巍答道:“宋影山。”

许康顺眯了下眼眸:“去查明家。我记得明家两个姑爷,每年都在向上提议‘许商从政’是吧?想办法让明家那对夫妇指认宋影山,他要多管闲事,那就让他管到底。六殿下来之前,宋影山必须成为你。”

***

寒风刺骨,宋影山孤身走在无人蛮荒,周围空无一物,他也茫然不知所归,只听到有一个悠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人心丑陋,为何沾染?”

一声又一声,无限重复,咄咄逼人到像是要逼他将这句话刻进骨髓,宋影山烦不胜烦,避无可避。

宋影山惊醒时尚未破晓,蒙蒙亮的天空像是给整座城池蒙了一层雾气,他还未缓过神,就察觉到门外闪过一道影子。

几乎瞬间,宋影山神魂归位,而就在他披衣下床时,那道影子又在门框边停住了。

宋影山顿了一下,门外响起祝峥低哑的嗓音:“是我,师……不必惊慌。”

宋影山:“……”

他心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他没有接话,祝峥也没有再说,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扉再次陷入沉寂。

祝峥只能看见房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他知道宋影山只在他不在时才会入眠,或许真的只要他在附近,宋影山便永远要分神提防着他。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的胸口就一阵窒闷,可又能怎么样呢?都是他自作自受,他应得的。

祝峥抬手按在门扉繁复的花纹上,指腹摩挲过粗糙的木头纹理,他好想宋影山,真的好想。

他们的房门只隔着一条两步宽的走廊,他却只能每日饮鸩止渴地在缝隙里看着宋影山的背影。

他想站在宋影山身边,想看宋影山宁静平和的双眸,想听宋影山平和的话语,想听宋影山再说一声“为师”,想看宋影山抵着他的额头推开他时无可奈何的样子……什么都想,呼吸都想,他想宋影山想的快要疯了!

祝峥压抑着呼出一口气,阖眸掩下泛红的眼眶。

宋影山……

他的指尖按得发白,手掌却只是虚盖在门上,又实又虚的力道绷得他腕骨发酸,也没能破开这道门让他见一见日思夜想的人。

一个时辰后,周芳雅派下人来请宋影山入府用膳时,祝峥已经不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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