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温塔丽被突然嘹亮的哭声吓了一跳,倒是韩晋伸手就把血团子从尸块里抱了出来,嘴角咧出一个惊喜的弧:“是个幼崽。”
怎么又是幼崽?温塔丽两眼一黑。
借着火光仔细一瞧,居然是个婴儿,雪白的皮肤上裹着血水和胎衣,皱巴巴的,小小的眼睛还是一条缝,没有睁开,肚子上吊着一根被咬断的脐带,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翼族的幼崽,雌崽是胎生,雄崽是卵生。
眼前这个翼族雌崽和人类婴儿几乎一模一样,她看起来很不健康,就像是被活活剥出来的。
她在死亡中诞生,藏在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雀莺身体里,围绕她的是破碎的尸块和蜿蜒成流的污血。
这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关于这个异族的泯灭和新生。
韩晋抱着婴儿递过来,他双手空不出来,只能求助温塔丽:“给她脐带打个结。”
温塔丽匆忙将藤条系在腰间,伸出手,却在碰到那根湿漉漉的脐带时猛地收回。
奇怪!脐带像漏电的电线,没由来地让她战栗和发抖,她摊开双臂,说:“我来抱,你来打结。”
韩晋“哦”了声。
身侧火光汹涌,但汹涌的火光无法完全驱散悬浮在空气中的黑灰颗粒物,脚底的浓雾似乎震荡了下,有什么不明生物从两人身侧凉悠悠地滑过去了。
温塔丽生理性地皱起眉,漆黑瞳孔在火光里猛然一缩,她该死的第六感警钟轰鸣,在告诫她:别动!
她上下嘴唇轻轻一碰,无声地提醒韩晋。
“怎么了?”韩晋为她异常警惕的模样而感觉莫名其妙,“你别吓人啊!”
温塔丽盯着他目不转睛。
她像是被点穴了,如果不是那双漆眸中的火焰还在跳动,身边的火光还在摇摆,韩晋都以为他们又陷进了某种时间凝固的怪圈。
不对,温塔丽那个视线的方向,是他的背后!
韩晋生硬地吞咽了一下,头皮一阵麻意,连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就像有人在耳边说“你背后有鬼”一样,怕不怕?怕!可是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回头?
他机械地扭过头,正对高高的尸山上一双空洞的眼睛。
一只死去的屠夫鸟睁圆了无底的黑眸,鸟喙惊恐地张开,鸟头已经被啄爆了,有一个大窟窿,从里面流出的脑浆和血水已经凝固在灰白的鸟毛上。
样子的确恐怖,但和这地坑里的遍地残骸相比,这几乎可以算是小清新的死状了。
韩晋暗自擦汗:“……”虚惊一场,明明什么也没有呀!
他收回视线,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
温塔丽猛地一鞭子向他抽过来,直接擦着他的脸颊“啪”的一声劈开了他背后什么**的东西,那东西“啪嗒”砸在重叠的尸山上。
但令他惊恐的不是那让人猝不及防的一鞭子,而是从黑暗中飞射而出的,一张对准了温塔丽的血盆大口!
毫不夸张,那张嘴巴就像鳄鱼嘴,而温塔丽小得就像鳄鱼嘴巴下的一只奶猫。
不!不是温塔丽,是他们俩!
生死一线时,一道明艳火光刺破翻涌的火海,疾速而来。
“啪嗒”一声闷响,那张大嘴咬了口空气,但闭合的气流几乎把温塔丽和韩晋掀飞出去。
锋利的漆黑鸟爪穿透蛇腹,那条巨蟒陡然一震,粗壮而灵活的蛇尾往地上愤怒一甩,溅起腐烂尸块和恶臭泥血。
地都跟着震动了下,周围的火光被狂风熄灭了些。
温塔丽和韩晋迅速靠拢,背靠背防御。
韩晋双手抱着婴儿改成单手抱,温塔丽塞给他一根藤条。
身边是密密麻麻的窸窣声响,原本悄声藏匿的动物已经不屑隐藏了,这个地坑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蛇窝!
按照这个世界的超体理论以及刚才那条巨蟒的体格,哪怕是条宝宝蛇,恐怕都能一口一颗人头跟吃葡萄一个样。
头顶,凤阎的火光时明时灭,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猛禽本是蛇类的天敌,凤阎的拟态从鸟喙到利爪都符合猛禽的定义。
但他对付那条巨蟒居然显得有些吃力。
太大了,他是刺破了坚硬如铁的蛇鳞,将鸟爪生生嵌进了蛇腹中才将它抓走的。
而此时,那条粗壮结实的蛇躯,死死地缠住了那团熊熊火焰,巨蟒皮糙肉厚,蛇鳞像铜墙铁壁般坚固,根本就没那么怕火烧。
红黑色调在浓雾中抵死纠缠,清凛鸟鸣和嘶嘶蛇信交响在一起,火球凌乱地从空中砸下,也在落地的瞬间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黑雾中,一个巨大的影子逐渐浮现在两人身侧,就像恐怖幽灵不断拉长,又像摩天大厦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看不到顶。
而它的身下,所有火光照耀之处,密密麻麻的长蛇聚集起来,探起躯体,吐着蛇信,将地坑打造成了一个密不通风的牢笼。
灰黑的天际现出了两轮并排的圆月,明亮的幽蓝冷光中竖着一条漆黑瞳孔,森然死寂地缓慢移动。
什么月亮?那是蛇的眼睛!
温塔丽和韩晋双双呼吸一滞,从头到脚都僵硬了,和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比,缠住凤阎的那条巨蟒小得像条泥鳅。
而在它脚底的那些小蛇,更是小得就像蚯蚓。
什么玩意儿?眼高于顶,一身幽光波动的黑鳞,可以感知猎物的移动,舌头是探测器,眼睛是热能感应器,这不是蛇,这是在地球也能将人类一口吞的森蚺!
巨巨巨无霸黑色大森蚺!
韩晋眼皮狂跳:“凤阎知道自己的领地里有这种怪物吗?”
温塔丽忐忑地咽了咽嗓:“你觉得呢?”
他如果知道,就不会带着她下来了。
作为强大的异能者,凤阎或许能感知到这玩意儿的威压,但如果实力差距过于悬殊,而对方又有意遮掩……
虽然同居尸胡山,但两者各占一端,一个守着火山口,一个守着沼泽地,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没必要为自己树敌,所以……一直视若无睹、相安无事?
“怎么办?”韩晋声音发颤。
“等死。”温塔丽慢吞吞地答。
韩晋:“啊……啥?别、别自暴自弃啊!”
话音刚落,怀里的幼崽“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包围他们的小蛇重重叠叠地游移过来,它们也不嫌拥挤,眸光森寒地嘶嘶吐着蛇信。
韩晋冷汗狂飙:“真不……”
温塔丽一个发了狠的鞭子从他眼前砸了出去,直接吞噬了那声未完的问句,一条小蛇被打飞了,然后无数条小蛇飞速地游过来。
韩晋赶紧挥动手臂跟上了她的节奏。
温塔丽一脚踩进血海里,她手里的藤蔓像是活了过来,转了几个圈便捆起了一把蛇,藤蔓甩动,甩成了一朵巨大的蛇花,呼啸扇起腥风血雨,再往外一掷,砸下一片蛇群。
韩晋目瞪口呆,懵逼状态还没解除,忽然被一把推开。
那只细弱的胳膊横在他眼前,纤长的五指擒着蛇的七寸,她看也没看一眼,抡起那颗硕大的蛇头,“啪嗒”一下往尸山上狠砸。
“爬上去!”温塔丽头也不回地继续挥鞭。
韩晋抱着幼崽,艰难地往尸山上爬,温塔丽纵身一跃,却是轻巧地攀上了顶。
什么情况?现在温塔丽自己也开始懵逼了,但来不及细想,她伸出手,抓着韩晋的衣领把挂在半山腰的男人拎上来,同时一鞭子挥出去。
尸山软塌塌的,都是腐烂的肉块,根本站不稳。
韩晋跌倒在地,呼呼喘着气,他一手抱着幼崽,一手抠着尸体,黏糊糊的,他抬起手,发现自己抠出了一把蛆。
“……”再抬头,只见温塔丽直接废物利用,藤蔓卷起隔壁的尸山,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一时间,尸骸横飞,血流似雨。
那条庞大的森蚺静静地凝视着淹没在火海血雨的两人,漆黑的竖瞳迅速收缩,又慢慢扩散,它像一个看戏的老年痴呆患者,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那莹莹幽光证明它还活着。
如死的沉寂。俨然一种事不关己的威严。
与之相比,地面的厮杀、低空的纠缠,都已陷入焦灼。
忽然,空中落下一道沉甸甸的、极具威慑力的声音:“留下来。”
韩晋气喘吁吁地大吼:“这玩意儿在说什么玩意儿!”
温塔丽也气喘吁吁地吼回去:“他让你把命留下来!”
“留下来!”森蚺的吼叫就像雷鸣轰下,直接撕裂了黑暗和火焰,地动山摇间,它微微弓下蛇躯,呈现出一幢弯曲的摩天大厦,就像要倾倒下来一样,声音满含悲切的哀求意味,“阿呐,留下来。”
温塔丽挥出一鞭子,对着它大喊:“这鬼地方,还是你自己留下来吧!”
韩晋:“!!!”
头顶的巨兽无动于衷,但地面的小蛇仿佛被彻底激怒了,齐刷刷地从尸山血海中弹射而出,张着嘴吐着舌头像箭矢般飞射过来。
耳边一阵疾风如刃,贴着滚烫火苗飞窜至头顶,温塔丽挥出藤蔓,卷起韩晋直接将其扔上高空。
韩晋:“???”
被巨蟒绞缠的火焰在遥不可及的顶端轰然炸响,骤然缩成一道金光。
凤阎终于寻到空隙,化成类人掉出了无法挣脱的死亡绞杀,巨蟒从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在地上。
迅速坠落的男人眨眼又化成拟态一飞而起,疾速俯冲而来。
另一个方向,一双沾满血污的毛绒大翅膀从火焰中窜出,扇飞群蛇的同时,利爪噌的抓住了温塔丽身后的一条大蛇,瞬间扯成了两段。
凤阎先抓住了韩晋,漆黑鸟爪一勾,又将温塔丽从混乱中捞起。
尸坑烈焰滔天,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彻天际。
那条森蚺陷在火海里,却没有移动位置,只是静静地看着两只鸟飞远,那醇厚又沧桑的声音穿破黑雾,回荡在地坑和山峦间:
“你会回来的,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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