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孔时雨是怎么办到的,他找到了我原先的那只手机。
我以为在那个雨天我滚下楼梯的时候就应该摔坏了或者被老太婆拿走了,没想到还没找回来,简直太感人了。
第二天送走惠以后,我正准备给孔时雨发感谢消息顺便问点有的没的,但当“惠的术式能从影子里召唤出狗吗”这句话打出来的时候,我十分犹豫。
告诉他就意味着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那些,这样真的好吗?
“你昨天看到他的术式啦?”莲跳出来用邪恶的笑脸看着我:“不愧是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我第一次见。”
我彻底放弃了发消息的念头,说:“他的术式在咒术界很有名吗?我昨天看到他的影子里,一直探出鬼鬼祟祟的两只小狗头,哈着舌头,很傻的样子,感觉不是很聪明。”
我假装没有看见它们,惠看到它们的时候一脸冷淡地说:“小姨看不到,蹭她也没用。”
他还偷偷撸了撸它们的狗头,给它们偷偷喂了从小背包里拿出来的香肠,冰箱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它们的,我出去买菜也没买什么狗喜欢吃的,好在它们也不挑,连我煮熟后假装扔掉的卷心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笨狗,真不挑。
我注意到它们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很顺,没有打结,惠一定经常给它梳毛,不厌其烦地给它们补充各种维生素……呃,说起来影子里诞生的小狗需要这些吗?
“「十种影法术」跟「六眼」一样闻名啊,”莲说:“就是这小鬼路还长呢,暂时也看不出能打得过「六眼」一样,不过没听过禅院家有了拥有‘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啊,他的能力应该也一直是保密的吧。”
“禅院家也是很有名的家族?”
我想起了那个人渣一开始就姓禅院,却是一副流里流气的不良模样,有时甚至表现出与社会脱节的一面。
明明那张脸就很有吸引女人的资本,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也很讨女人喜欢,私底下却一不注意就会变成戾气深重的姿态,坏毛病还很多。
其实有段时间我一直很怕他是“会跟女人动手”的类型,但和清美吵得最凶的那次,他看上去要气疯了,也没有动过一次手。
“咒术界的三大家族:五条、禅院、加茂,哪怕是不知道咒术界,连你也知道有关于它们的不少企业吧。”
“我只知道五条旗下的连锁‘薇拉百货’和‘W·H’,禅院的产业听得比较少。”
“毕竟是名门啊,虽然遵循着不少旧例,产业挺多的,只是比较低调。”
难不成那人渣还会是什么名门大少爷吗?
虽然这个想法很刻薄,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因为这家伙个性突出又没教养,一看就不像是从不错家庭走出来的孩子。
他明明就像只被人随手丢弃在角落、旁人时不时还会过来踩上两脚的野狗,一定生长在没有爱、只有暴力的环境里。
这样他性格里的部分逞凶斗狠和应激才有解释才对。
难道是我太过恶毒,才会这样揣测他?
“这样,说、说起来,这、这小鬼的父亲,是——”莲的语气沾上上了一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恐惧,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我早该想到的,在那个夹层里的手枪与咒具,那个人当时可怕的压迫感,噫——”
莲面色苍白,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钻到了床底。
“他那时看到我了吧,他怎么可能看到我呢?严、严格来说我是幻觉、是鬼魂、是尸体……他会杀了我的!”
“他来过吗?”我完全不知道。
莲好像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莲。”
对尸体和人命甚至是自己生命态度异常病态的莲,却被吓成这样,我从来没看到过。
于是我故意对他说:“这里原来是我姐姐和她丈夫小孩的住所,她的丈夫曾经姓禅院,那个小孩就是惠。”
像是一下子确认了什么,莲看上去更心如死灰了,她小声地说:“天、天与暴君。”
被吓到小脸煞白的莲好可爱啊,我甚至有点理解她当时在小黑屋里舔我眼泪时莲的感受了,她当时也是觉得崩溃的我可爱吗?可惜莲没有眼泪能让我舔。
我也趴在地板上,头对着她说:“那是什么奇怪名字?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他?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你被他打过吗?我还没见过他跟女人动手呢,你能描述一下吗,我到时候告诉清美。”
莲瞪我的表情好像在说“还是很讨厌你总喜欢问这么多问题,想掐死你”,好可爱。
恢复理智的莲还是跟我讲了很多,她真是个好人。
她说我砸这里窗户进来在床上睡着后没多久了,人渣就过来看了一眼,打了个电话就走了,然后孔时雨就急匆匆跑过来了。
“他是‘天与咒缚’,天生0咒力且无术式,但因此被赋予极强的肉.体素质,他在我们诅咒师中挺有名的,毕竟他是‘术师杀手’。”
“哇~哦~虽然不懂,但是哇~哦~”
这么说我明白孔时雨作为中介人介绍的生意类型了,能游走在身份非凡的雇主和杀手之间赚钱,不仅要圆滑识进退,作战能力应该也一定远超旁人。
这一点,应该可以证明吧?我摸过了,孔时雨西服下的肌肉很紧实,也很有力,身体的温度也很暖和,比普通人的素质强上许多。
莲跟我说,她以前见到过人渣,当时因为太过狂妄,被修理得大概很惨。
“毕竟那时候我觉得,他连一丝咒力都没有,也没有咒式,怎么会被传得那么厉害?看上去只是体格很有压迫感啊,我会轻而易举把他杀掉,然后拿走他的钱凭证之类的去炫耀。”
“果然很不良啊,那你为什么没被干掉?”
“因为我跪下来哭着向他求饶了,还上贡了我所有的钱财,鼻涕眼泪全流在脸上,他大概觉得我还是个小鬼,‘嘁’了声就走掉了。”
“你本来也就是个小鬼啊。”
莲的人生好丰富啊,像她那个年龄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比如诅咒我爸去死。
莲:“你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莲果然很厉害。”
感觉莲打架应该很厉害,我也想要打架很厉害,但是我怕痛。
莲愣了一下,皱眉问:“你不是在嘲讽我吧?”
“没有啊,一看就感觉你很会打架。”
莲似乎很受用,她点点头:“是啊是啊,要不是那个橘子皮老太婆叫了那么多人捉我,她还和她的同伴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我早就反手把她们埋土里把皮给剥了,但咒术界的变态和天才都太多了,还是干不过太多啊,所以!哈哈!我不做人了!”
“……”
“呃,你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啊,人家开个小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
自从能见到莲的幻觉之后,我也能看见他们曾经所说的诅咒了。
原本正常的世界在我眼中忽然就变得无比不正常了。
便利店、购物街、棒球场、地铁站、街头小巷。
在阴暗邪念滋生的场合,扭曲畸形庞大的青黑色身躯,旁若无人地占据了普通人生活的场地,偶尔还会有形态各异的家伙,趴在普通人的肩上,那位“幸运”的普通人仍浑然不觉,只会觉得忽然腰酸背痛,疲惫难眠。
后来我甚至在怨念聚集的雾天,看见过令人悚然的大家伙——
一辆不可思议的巴士车,庞然行驶在人烟涌动的街道。它有着灰郁森冷的色调,我看见它有着像是被废弃了五十年的破败外壳,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却与雾气相配,而在车中满载的是:仿佛被剥了皮没有五官巨大的血肉人体。它像死猪一样被巴士车随意装载着,因为快要放不下还有不少腿在车尾拖行。
我无法说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都市怪谈吗?诅咒吗?它始于哪个家伙的恐惧念头?在人类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象?
那样的怪异,却又美到令人心灵感到震颤,看过多少恐怖片与科幻片,永远也不及自己亲自见到过一次,它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废弃的地下游泳池里生出无数只脚湿漉漉的巨大蜈蚣,初逢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怖然。
但回过神来就能感觉到怖然后的甜美,仿佛将其碾碎后会有甘甜的汁液进入干涸的嘴唇。
我压抑着身体的颤抖,看着我右臂那道伤口,周围人从来没有发现异常,我却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直到我终于笑了声,巴士车也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仿佛让大地也震颤了一样。
我甚至隐隐感到“它”在注视着我。
“真漂亮啊。”我的头皮隐隐感到疼痛,我盯着伤口笑着说。
我觉得我的脑袋自从开瓢以后,大概也出了什么问题。
送走惠当天的黄昏,我在阳台接到了孔时雨的电话。
我回到了我的原本的家,家里的摆设仿佛和我出门时一样。
原也没有过去多久,但心境已大有不同。
摆在明面处我的伤害,似乎只有右臂那道8cm的伤口,孔时雨看到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愧疚,惠则会督促我换药,他不知道我伤口的来源,只是希望伤口快快好起来。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我在阴雨天一个人望向莲的时候,我脑袋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脑袋上的这道伤口,它缝得几近完美,术后头皮上的头发甚至不需要恢复期便长出,不细摸甚至察觉不到那道伤口。
但它确确实实改变了我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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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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