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已经在办公室里听了好久的望春风了,平日徐以秾除了听新闻也不会放任何曲艺,更别说专门还弄个了个留声机来放唱片。
徐以秾温和地问道:"你妈妈说的是这首歌吗?"
“是的。”离离笑着说,“但是妈妈唱的更好听。”
“那个男人,你妈妈还说了别的什么?”徐以秾低声问。
“她说那个人叫徐凛,其他没有再说。”
徐以秾低眉沉思,然后看着离离说,“可能我们的研究方向会做小小的变动,”
"太好了!"离离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她开心地抱住徐以秾的手臂,声音中充满了兴奋,"我还以为你不继续了,礼月说你不准备救妈妈了,我想着你要是真的不继续,我就要自己开实验室了。"
徐以秾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问道:"噢?你有这个钱?"
“妈妈说北平很多家厂都是我的名字,我有很多钱的。”离离满足地拍着胸口,“区区一个实验室,而且我和陈嘉菁这么熟,让她低价给我一些仪器也没问题。”
徐以秾似乎没有在意她的回答上,自己沉浸在望春风的曲调中,思绪飘到很远,被一声呼唤拉回了远走的思绪,他轻咳两声,转而望向身边的女儿。
“爸爸,你在想什么?”
徐以秾走到留声机边,将声音调大,旋律如同轻柔的波浪般荡漾开来,这样似乎可以掩盖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如果有长生,你愿意吗?”他的声音似乎被曲调淡化,带着几分试探。
“不愿意。”离离几乎是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如果与自己所爱的人长生不老呢?”
离离略微皱眉,思考了片刻,但很快又坚定地回答:“不愿意。”她的声音中带着清晰和无畏,仿佛这个问题并不会动摇她的原则。
“为什么?”徐以秾与其是问她不如说是问自己,试图重新审视这抉择的意义。
“因为那样我的爱就变淡,我想我可能没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始终只爱一个人。”
徐以秾失笑,果然还是心性不定的小姑娘。
可是离离继续说了下去,“爱这么宝贵这么浓烈,就是因为它被困在一段非常有限的时间里,每个人都知道你的爱无法永久,你爱对方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尽情的让对方知道,那么如果这段时间被无限拉长,你真的还会这么热烈吗?”
徐以秾听着,他几乎是立刻就被离离的发言带入了沉思,
“时间被拉长,任何事都会变得毫无意义,爱情可能是最先被稀释的东西,”离离别有深意的看着父亲,“如果还有一辈子我不知道还会爱上谁、”
被这种发言逗的笑起来的徐以秾问女儿,“你这辈子爱谁?”
离离大方表示,“我现在爱李天唯。”
“这么确定,那之前呢?”
“之前没有爱。”
徐以秾噢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摇头,似乎对女儿的决定有着某种了解,
“你怎么知道这辈子就不会变了呢?”
“我就是知道,”离离笑着抓着徐以秾的袖子,问,“那我问您,您爱上妈妈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会变吗?”
“不会。”徐以秾回忆着,他从认定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再变化,两人之间就算再大的波折也好,他都是一门心思的认准了柯小禾就是他的妻子,是他永恒不变的爱人,从未想过放手。
某些感情是不可理喻的,有些则是一眼望穿的,而他体会到的是,他感情的终点,便是柯小禾。
“爸爸,有人说我的头脑接近你,你觉得呢?”
“你会超过我,人类的智商原本就是每十年就会有质的进步,每一代人都是站在前人垒造的基础上,你们接触的是更加浓缩简练的知识。”他的目光柔和,注视着离离年轻、朝气蓬勃的脸庞,,“战时科技会飞速发展,战后就是你们吸收成果的时候。”
“所以我就会看的更加清楚更加远是吗?”离离的自信如同盛开的花朵,“李天唯是最适合我的,我已经完整的推算过了,我们会有波折,但是终究会在一起度过余生,开花、结果,然后各自死亡、腐朽、再次分别开花、结果,一路上所有的过程我都想得很清楚。”
“你跟礼月学了算命?”徐以秾哈哈大笑起来。
“我发现我们的算命八字其实很科学,并不是迷信,”离离看着徐以秾的笑意,郑重的说,“就像做实验,只要掌握的数据足够多,看到的样本结果够广,就能一眼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说完,狡黠地看着徐以秾。
“那你还跟李天唯闹什么,为什么不直接结婚呢?”
“我是人,又不是机器,我是被激素控制的,他让我激素不稳。”离离说着鼓着嘴,一脸不开心,“我知道他为我和礼月的过往在生气,而我也会因为他和许欣美的过去不开心,只要解开这个节,我们就一泻千里。”
徐以秾问她,“你以后别说成语了,我就问一句,死前能喝到你们喜酒吗?”
“肯定能啊!”离离笑眯眯的说,“我算出您有很长很长的寿命呢。”
“精子卵子是有质量的,你自己抓紧时间吧。”徐以秾说。
离离瞬间羞红了脸,一反刚才夸夸其谈的理智形象,“爸爸!”
“样本足够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最想的是什么。”
“你说的我好像不爱他一样!我是爱他的啊!”
“爱吧爱吧。”徐以秾无谓地点点头,笑了起来。
“你别告诉他啊。”
“告诉什么?你想和他生孩子?”
“嗯,我怕他觉得我图他身体。”
“他知道的话只会开心。”
“为什么啊!”
徐以秾想到过往,他是多么希望和柯小禾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把两人间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于是他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那,爸爸我走了,爸爸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离离乖巧道别。
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爸爸,您刚才问我长生不老的问题,我想如果只是两个相爱相知的人之间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如果放到全人类就会是灾难。”
“妈妈很爱你的。”离离说。
徐以秾的双眼开始温热,却又别过眼神不与女儿对望,然而,离离依然继续说着,“我小时候很喜欢画圆圈,不画到最圆就会很难过,有一次还是您帮我连接上了那一半的线条,记得吗?”
有太多的事,他都记得,唯独这一件。
“不过,”离离拖长音调,调皮的看着徐以秾。
徐以秾果然回过头来,问,“什么?”
“妈妈可是很花心的。”
徐以秾闻言一愣,随即无奈失笑,柯小禾你是多花心,连女儿都知道。
回去的路上离离是这么的开心,她觉得自己刚才和父亲进行了一场平等的对话,她喜欢这种交流,丢掉那些感情的束缚,在一定程度上的就事论事让人觉得很舒服。
比方说和陈嘉菁还有刚才的爸爸,最近与礼月也有这种舒服的感觉,离离想来这也许就是不掺杂质的纯粹表达才会更加的顺畅无阻吧。
而与李天唯,则是越来越不通畅了,但是离离的嘴角却悄悄的扬起,那是因为她爱他,她知道。
激素是魔鬼。
本来离离回到家都准备睡觉了,但是又觉得肚子饿,想到冰箱里还有蛋糕,于是拿出来,一段时间没在意,居然有六块了。
第一块想必已经不新鲜了,但是六块……她看着被那些各种颜色的盒子,
将那些蛋糕一个个铁一般地拼凑起来,竟成了一个圆形的小蛋糕。樱桃果酱淋面上拼凑出的文字清晰可见:“生日快乐”。而上面的TO:冒号之后却因盒子的摩擦而变得模糊,只留下一行无形的空白,像是一道无法抹去的遗憾。
生日快乐……
生、日……
这四个字简单流畅的映入她的眼帘,却是她生命中最陌生的字眼。二十年的人生中,她从未收到过专属于自己的这几句祝福。没有人为她庆祝生日,大家总是小心翼翼避开这个话题,用其他事物加倍补偿她的失落。
可是她是小女孩的时候就想要得到“生日快乐”的祝福,她疑心是不是她的生日并不值得被祝福?
离离着急地寻找蛛丝马迹去写那两个字,可她怎么都想不出,她立刻打电话去找李天唯,铃声许久无人接听。
转眼看到墙面上的时钟快要过十二点,今天六号过了就是七号,那就不是她的生日了,
那这个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蛋糕就完全没有了意义,而这个意义她只想和李天唯在一起做注解。
她要在这一刻告诉他,他就是她一长串注解之后的句号,她也是他的冒号。他们互为人生的停顿,休止,那个圆她画好了。
戒指!
离离猛然想起,转身奔向楼上,从衣服口袋中翻出戒指,心脏因激动而狂跳不已。她兴冲冲地戴上戒指,迫不及待地要去找李天唯。至于去哪里找,内心一片迷雾,但她毫不在意——寻找的路上,总会有答案。
戴上戒指,又想到要换上那件百褶大蝴蝶结的礼服,于是又转头奔上去换衣服,当她再次奔下楼梯时,钟声响起,响亮空洞,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她呆在厅中,耳朵被这钟声震得有些失神——生日结束了?还未开始庆祝,便戛然而止?
她开始后悔,如果她没有和李天唯闹别扭,如果在爸爸那里没有多啰嗦,她的生日会不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果然,她不配拥有这个特别的日子吧。
不,为什么不配!她是徐以秾和柯小禾的女儿,离离骄傲地从双手中抬起头来,用裙摆擦掉眼泪,就算过了时间她也要过,就算李天唯有事在忙她也要去找他,让他放下手中的事,告诉他,她爱他,要和他在一起过以后所有的生日。
他的,和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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