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柯小禾怒气冲冲的甩开离离的手,“别拦我,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他说的昨晚下了大雨觉得我冷去看我,是不是他说的还记得和我在喷水池边看日落,”
“你放手,”柯小禾再次推开赶上来阻止自己疾走的离离,“看我,去哪里看我?连个墓都没给我修是吧,是把我扬了吗?!”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离离语速急促,几乎是结巴,“爸爸肯定没扬你,……哎,不是,你别疯了啊,我们还在街上呢!”
离离眼中的陈嘉菁虽然讨厌,虚伪,但平时人前的确是一副文静、温柔、庄重的样子。
她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陈嘉菁,反应激烈、行为疯狂,几乎可以说是鬼上身了!
“你要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们上车。”
“上什么车?”离离迷惑。
“你没车啊?”柯小禾转念一想,也对,大小姐嘛哪有自己开车的,“我们坐电车去陆军部。”
“等下,我没钱了,你刚才吃包子用掉了……”离离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你身上就带一百啊?”柯小禾不可置信,“你钱呢?”
“自从我回来后,爸爸就没有给过我钱,我的零花都是李天唯给的,和他吵架后他也不给我了。”离离的声音有点无助。
“你——”柯小禾戳着离离的脑袋,正好一辆电车驶过,铃铛的声音随着它的行驶节奏叮叮作响,似乎在为她的情绪打调子。
柯小禾眼中充满了失望,她颤颤地指着那远去的电车,说得痛心疾首:“这里每一辆车,每一段轨道,都是妈妈当年打下来的江山,都是传给你的,你怎么都守不住呢!居然,我坐电车还要花钱!离谱!”
“你说什么……”离离瞪大双眼,震惊与困惑在她心头交织。
她很清楚,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家中与电车公司的秘密,她也深信,父亲绝对不可能把电车公司股份细节透露给任何人。
“电车公司是我的,就算我死了归你爸管了,那其中大部分股份我都写的你和叶五的名字!这北平好几家工厂也是你的!”柯小禾叉腰训斥女儿,眼里满是愤懑,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末代皇帝对自己无能太子的愤怒与失望。
“叶五娶亲了吗?”柯小禾话题忽然一转。
离离摇头如拨浪鼓,“没有,五叔叔花天酒地但就是不肯结婚。”
“那是啊!那他也就你一个孩子,你是正白旗旗主的格格,又是陆军部参谋长的独女,你妈我连电车都坐不起!这像话吗?!”柯小禾气到脸色发白,胡言乱语的样子更像被鬼上身了。
“我想起来了!”离离觉得不管真假还是不要把她带到徐以秾面前比较好,“我爸现在不在陆军部,他在军统那边做事了。”
离离知道今天没有考核放假一天,所以徐以秾百分百不在那边。
“军统?”柯小禾怒道,“我说过啊别掺和了,怎么还变本加厉成军统了,你们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可是离离算错了,今天徐以秾还真在这,因为出大事了。
整个事情起因是几天前被捕的未满特务,被三个组轮流审讯,就在最为关键的线索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那人死了。
这事每个人都明白,谁弄死的谁就是潜伏在内部的双面间谍。
三个组组长都很慌,辩解的声音响亮,都在据理力争的推责任。
徐以秾这边正看着三个组长画出的线索图,训着人呢,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个士兵加一个秘书。
公室内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冲进来的两个年轻姑娘身上。
柯小禾满脸怒气,死死拽着离离的手腕,另一只手重重拍在徐以秾办公桌上,瞪视着他。离离被柯小禾拽得踉跄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李天唯眼神快速的扫过柯小禾,然后转到离离身上,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以解释眼下这个局面的线索,吕初安和其他两组的人面面相觑,默默的往后挪了两步,和桌前的风暴拉开距离。
高无忧倒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要不是李天唯及时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就要凑过去看个仔细了。
徐以秾正对上柯小禾怒火中烧的双眼,抬起手,示意柯小禾停下,然后转头对其他人吩咐,“你们先出去。”声音冷静有力。
众人如蒙大赦,快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只剩下柯小禾、离离和徐以秾的秘书。
门咔哒一声关上,徐以秾这才转向柯小禾,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什么事?"
柯小禾怒不可遏,指着徐以秾破口大骂:"你这个伪君子!你对你老婆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对吧?人家刚去世你就变了一个人!对亲生女儿也这么狠心!你老婆真是瞎了眼,到死都还在爱你,你根本不配!"她的话语愤怒而伤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离离似乎被吓到了,眼神惶恐地在父亲和柯小禾之间游移,小脸煞白,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柯小禾按住了肩膀。
柯小禾正要继续质问,却又被徐以秾抬手打断。
她怔了一下,像是被徐以秾的气场压制住了,下意识应道:"又怎么了?"语气虽然还是不善,却少了几分锐气。
徐以秾神色如常,语调平稳地说:"你母亲今晚邀请我去你家吃饭,有什么话到时候慢慢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我还有要紧的公务要处理。"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柯小禾顿时觉得自己的质问显得无理取闹,……甚至于‘紧急公务’四个字相比起来显得这么微不足道。
最终,柯小禾点头,但是眼神还残存着怒火,“行!你说的,到时候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骗我嫁给你!我告诉你徐以秾,想利用我往上爬门儿都没有!”
徐以秾并未回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柯小禾,目光如炬,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都在他的目光下凝固了。秘书和离离站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大气也不敢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暗淡的光影,更衬得屋内气氛压抑。
徐以秾吩咐秘书,“把他们叫进来。”
秘书迅速点头,转身走向门口,三个组的人又陆续走了进来,脸上都写着疑虑和忐忑,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徐以秾环视了他们一圈,目光最后落到柯小禾身上,冷声问道:"她们两个归哪个组管?"
李天唯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回答道:"是我们组在负责她们的考核。"
徐以秾没有看他,而是接着问:"你们的学员犯了小错一般怎么处置?"
李天唯的目光飘向离离,后者正用恳求和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李天唯顿了一下,说:“新学员对上司的命令有所误解,言语上稍有顶撞,通常顶盆水罚站2小时。”
徐以秾瞥了一眼柯小禾头上的绷带,雪白的绷带上渗出的血迹分外扎眼,他说,“你们是女孩子,又有伤,不用顶水盆了。”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三个组的人都站在那里,别看他们身子笔挺,目光坚定,但个个都在等着听八卦。
徐以秾的声音不高,他只说:“站过去。”目光便看向墙边。
柯小禾一张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离离赶紧拉住她,小声哀求,“忍一忍,什么事晚上慢慢说啊。”
柯小禾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对徐以秾说:"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徐以秾拿起桌上一瓶蓝色钢笔墨水,缓步走到柯小禾面前,一边旋开瓶盖,一边说,“记住,这里不是家里,不管你是谁,做错都要受罚。”
说完,他将打开的墨水瓶放在了柯小禾的头顶。
柯小禾微微一动,头顶的墨水瓶晃了晃,差点翻倒,好在被徐以秾稳住了。
徐以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顶好,2个小时。”
他转身看向李天唯,目光示意。
李天唯只好也拿起一瓶红色墨水,照着徐以秾的样子,放在离离头顶。
随着两个姑娘傻兮兮的一动不动地各顶着一瓶墨水罚站,办公室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三组军官们交换了个眼色,都在极力掩饰笑意。
但很快,他们又进入到严肃的公务讨论中。
柯小禾的注意力几次游离,眼皮沉重,可每次头上的墨水瓶摇晃时,她又惊醒过来,全靠心中狂骂徐以秾撑着精神。
而从刚才开始,高无忧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离离身上,确切地说,是盯着她头顶的那瓶墨水。
他嘴角勾着一抹莫测的笑,眼神中还夹杂着些许难以名状的情绪。
柯小禾察觉到了高无忧古怪的视线,心中不安,小声问离离:"那人是谁?总觉得他不太正常......"
离离轻声回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引起注意:“他叫高无忧。”
柯小禾蹙眉,想起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他小时候不是挺正常一孩子吗,现在笑得跟个变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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