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唯疲惫地推开办公室的门，长时间的盯梢任务让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他刚刚完成了一项两天的监视任务，将抓来的嫌疑人交给手下带去审讯后，坐在办公桌前，准备着手写一份详细的任务报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两下，不等李天唯回应，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就推门而入。这人不客气地将手中的文件重重摔在李天唯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李天唯抬起头，眉头微皱："干嘛？"他有些不解，毕竟三组和一组最近并没有合作，一组组长突然造访让他感到意外。

“干嘛？你欠我个人情。”一组组长坐在办公桌的一角说。

北平各组组长之间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大家都在暗中较劲，为的是那个科长的位置。只有李天唯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李天唯带着疑惑打开被丢下的文件，开始快速浏览，"戴二，女，二十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锁，抬头问道："我认识？"

“你老婆。”

李天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连忙纠正道："我哪来一个叫戴二的老婆？我还没老婆呢。"

"噢，那就是你未婚妻。"一组组长轻描淡写地说。

李天唯猛然站起身，手中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他一把抓住一组组长的西装领口，将对方拉到眼前，眼中闪着愤怒："你对她怎么了！"

一组组长不慌不忙，轻轻拍了拍李天唯的手，示意他冷静："她要真怎么样，我还能过来跟你说？"随后，他详细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听完，李天唯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双眼眨了眨，忍了几秒没忍住，与一组组长对望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交给你了，我不管了。"一组组长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转过身来，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对了，她干嘛不叫徐二叫戴二？"

"去去去。"李天唯不耐烦地挥手，催促他赶紧离开，不要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是谁前几天才说的，女孩子就得傻笑？就得天真无邪的表演给你们这些男人看？

而此刻，她却正在做着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事情——露出傻笑，演绎着一个天真无邪的角色。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隔壁审讯室不断传来那个曾给自己金条的男人的哭喊声，声声入耳，令人心惊肉跳。

离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压在升高，心跳在加速。这种生理反应并非她的主观感受，而是被旁边一台精密仪器客观地记录着——那是一台刚从美国引进的测谎仪。

"我说的是实话，长官。"离离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声音轻柔甜美，"我叫徐离离，是徐以秾的女儿，我妈妈叫柯小禾。我还认识李天唯，他也是你们军统的。"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纯真无辜，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离离原本想要摆出她平日里的架子，用教训守门人时的气势来应对。然而，那股傲气在踏入这间审讯室的那一刻就被彻底击碎了。这里是一个连天王老子进来都得低头的地方，她引以为傲的智商在这种远离人类文明的环境里，简直一文不值。

除了最原始的对强权的服从性，她别无选择，这是唯一明智的应对之策。

“是不是实话我们自然会派人核实，你先交代一下为什么要买这些仪器。”一个男人问她。

“我，我想考医科……先自己操作学一些……”离离再次搬出徐以秾，“你们可以问我爸爸，徐以秾军部二厅厅长，他现在在重庆和你们戴老板一起啊！打个电话就可以问清楚啦，”

那个男人不为所动，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小姐，如果谁被抓来都说一句自己是高官的亲戚，我们都一个个电话去问吗？"

“军官哥哥啊，那你可不可以给李天唯打个电话呀？”离离的声音甜美无比，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她还能憋出这个动静来。

别说她，门口听着的李天唯都不知道，原来她还能这么说话呢？

这酥软的军官哥哥，听得李天唯心里这么不舒服，他站在审讯室门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缓缓推开门。

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阴影,笔直地延伸到审讯室中央。

“组长！”里面看着的两个人立刻对着李天唯敬礼。

李天唯点点头，扫视了整个房间，最后才落在离离身上。

“副官哥哥！”

李天唯都多久没听到这声了，他的心几乎全部柔软下来，嘴角压不住笑意的弧度。

此刻的离离，哪里还有几日前那副冷酷理智的模样？现在在李天唯面前的，分明就是那个去湘西前活泼灵动的离离，那个曾经让他冲动的在酒会上当众求婚的姑娘。

他蹲下去帮离离将束缚的皮带解开，原本等着的是扑向他怀中的温软，没想到离离却着急的说，“还有陈嘉菁！”

他的表情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然他本就没有英雄救美的幻想，但离离的反应还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郁闷。

"...我会让人放了她的。"李天唯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

“那放了吗？我现在就要见到她！”离离着急的说。

李天唯只好转身去吩咐，手下立刻就去办了。不消半小时，就与陈嘉菁见上了面。此刻的陈嘉菁不比从疯人院出来的好多少，她的身上有伤，还好不多。

“你还好吗？”离离很担心她，伸手想要查看陈嘉菁的伤势。

陈嘉菁却恼怒的甩开她的手，质问，“徐离离你白长个脑子的？有你这么换金条的吗？”

“我怎么换了，官方要换一年多还不一定给我的，我只能铤而走险，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

李天唯不得不插话："这不是多管闲事啊，你们知道你们在哪儿换的吗？找的谁吗？都是一组盯了几个月的梢——"

两个姑娘已经吵了起来，李天唯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你别管金条，反正你得把仪器给我。”离离紧紧抓住陈嘉菁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问里面人要去，我的东西都被扣住了！金条呢，快给我。”

“你是不理解什么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陈嘉菁，你敢黑我，我就能把你再送进疯人院！”离离威胁道。

陈嘉菁也不示弱，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嘴角边还挂着血迹，“你送啊，你把我送进去我让你什么新仪器都搞不来！”

"好了！"李天唯被吵得头疼欲裂，他厉声喝止，"什么样子，在门口就吵起来了，不愿意出来我再把你们两个送进去！"

陈嘉菁轻哼一声，目光在李天唯和离离之间来回扫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怒气，最后开口道："徐离离，你救了我，所以仪器我都是给你打折了。下次先给我金条再给你仪器，这次的我不管，你自己让长官给你进去拿吧。之后有需要打我电话。"

说完，陈嘉菁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离离的反应，要不是李天唯眼疾手快地拉住，离离差点就一脚踹了上去。

“气死我了！”离离在原地跺脚大叫，先前那副理智冷静的光辉早已荡然无存。

“李天唯！”她突然转向他.

“什么？”李天唯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她，这是疯了么？这样直呼其名？

可离离压根没听出李天唯反问的语气，自顾自地下起了命令，"你去把那些仪器给我拿出来，还有我的金条。"

“拿不出来的。”李天唯平静地说。

“拿不出来？”离离的声音陡然升高，“你知道我实验室里还有一堆样本等着观察吗？这里耽误五分钟，我那边就要耽误五天啊！”

“你私自运这些仪器，被扣留已经是看了长官的面子了，你还想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李天唯也开始不耐烦，声音带上了严厉。

离离这时也稍微平复了一些，发现自己的确有些失态，没了先前那种冷静感，好像自己又变回了不稳重的样子。

她皱着眉头，强迫自己压低声音，"这样，你走走关系，把我的仪器拿出来，金条可以拿去疏通。"

李天唯也皱着眉，反问道，“你以为在军统里走关系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吗？”

“不然呢？”离离挑眉反问，满是讽刺，“难道你们是青天衙门？我爸爸现在不在，所以我才拜托你帮我处理一下的。”言下之意，有些难听。

“离离，”李天唯试着跟她讲一点道理，“你这次换金条外加私人渠道买卖高级仪器的事可大可小。”

“既然可大可小你就帮我往小了处理吧。”离离说。

李天唯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当他注意到离离的状态时，心中还是一软。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稳定。从小到大，即使是被逼着背书做题的那段时间，他也没见过她这么累过。

他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离离上了车。刚发动没多久，离离就在后座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到了目的地，李天唯轻轻叫醒她。离离睁开眼的第一件事还是问仪器，李天唯无奈地答应了。

得到回答后，立刻冷漠的下了车，李天唯在后面喊住她，声音中带着关切："别弄这么晚，你每天几点睡？"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离离头也不回地说完，钻进屋子，砰地一声关上门，留李天唯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外。

他把宽大的帽檐微微下压，在眼睛下方投下一道阴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