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唯的太阳穴跳疼了半天，果然是出事了。

这回轮到二组的组长过来甩资料，下一句就是，能不能管好你老婆？他还得揉着太阳穴跟着解释，那还不是老婆。

“女朋友是不是更得看紧点儿？”二组组长比一组的要年轻些，话唠些，“保不齐下次擦枪走火伤了，你拍桌子都没用。”

李天唯又不好说什么，再解释下去更烦，他只能点头，还得假装关心同僚，“没耽误正事吧？”

“这倒没有，人抓着了，从年初就盯着呢，这要是跑了我能笑得出来么我，”二组组长还是想不通，“她是不是闲的？你要不给她找找伴儿，让她们攒个局，这天天瞎胡闹也不是个事儿啊，人家都是躲着咱们，你家戴二可倒好，成天踩着点的来，你是不是给她看过咱们的行动纲领啊。”

“说笑，说笑。”李天唯赶紧摆手，但心底的确有些吃惊。

二组组长继续抱怨，“咱们审讯室本来人手就不够，隔三差五的还得分出去几个伺候你家那位，哎李天唯，你行不行啊，你们家谁做主啊，能不能长点脸？”

“我……不是……”李天唯的喉咙被噎着，颇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你们要不直接找参座？”

“倒也不必，这不有你呢么。”二组组长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李天唯郁闷的倒靠在椅背上，因为他与离离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现在离离闯祸他就是最佳背锅人，毕竟离离的父亲是徐以秾，谁会吃饱了撑的找领导告状领导家孩子的事。

深吸一口气,李天唯站起身来,双手拉直军装衣角。

在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排气扇有节奏地转动着,光影被急速分隔。离离早已等得不耐烦,见李天唯进来,立刻冷言冷语:"怎么这么慢，快点,我还有事。"

李天唯却一反常态,将文件夹重重摔在桌上:"回来!"他厉声喝住准备离开的两名手下。

"审了吗?"李天唯冷冷地问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应该是怎么个走向了，何止他们不知道，离离也有些糊涂。

这是李天唯吗？

“你在做什么？快点带我出去。”离离再开口，声音急躁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姓名，年龄。”李天唯坐到审讯桌前，公事公办的要离离说出基本信息。

“李天唯，你在干嘛——”

“姓名，”李天唯面无表情的重复道。

离离才不信李天唯会对她怎么样，“徐离离，二十岁，”

“常住地址。”

“你一天去两回你不知道？”离离反呛。

李天唯突然起身，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缓步绕到离离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劝你最好配合调查。”

“不配合又怎么样？”离离转头看他，却只看到压在自己肩头的墨绿色制服袖子。

“那个山田是伪满的首席医生，他主攻的方向是和某些重要实验有关的，我们这边注意很久了，”李天唯的手依然压在离离肩上,突然加重了力道。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冰冷，“伪满倒台，他出逃到北平，从我们截获的信件来看，关东给他下了道命令让他刺探有关情报，然后销毁我们这边掌握的所有有关实验资料。”

“为什么销毁？这些都是医学资料啊。”离离被李天唯的话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思绪已经被吊着走了。

“因为这些都是可以作为军事法庭上定罪的证据，兹事体大。”李天唯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你可能还不明白自己卷入了什么，这不是你平常的玩笑，离离，这是战争罪和叛国罪。”

离离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来，她从未听过李天唯用这种语气说话。

李天唯绕到审讯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离离:"现在,我再问一遍，你是怎么认识山田的?你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离离试图保持镇定，她决定放下小脾气，把所有都交待清楚。她一五一十的说了，起初她的确是为山田的研究着迷，但是山田的举动实在太过让人怀疑，几次三番有刺探消息的嫌疑后，离离决定将山田带到军统盯梢的地方。

那晚就是她设的局，她打的主意是，山田被军统带走，而自己则可以得到资料，可谓一举两得。

“就是这样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副官哥哥，特务科考试的时候不是有一题，就说在外遇到嫌疑人可以自己判断应对方法吗？”离离看着李天唯，语气开始放软。

话音未落,李天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离离浑身一颤。"别跟我玩这套!你以为这是在家里撒娇?"他厉声喝道,"现在是审讯,你最好想清楚再开口!"

离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李天唯，他的眼神冷硬,仿佛能把人冻住。

李天唯转身,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甩在桌上:"这是你们几次秘密会面，你交待了吗？"

离离低头看着照片,心跳加速，她没想到早在第一次会场见面的时候就被监视了。

“这么多次，每次交谈这么久，你知道勾结敌方间谍的后果吗?"李天唯冷冷地问,"即便你是徐参座的女儿,也保不住你。"

离离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副官哥哥……”

李天唯突然倾身向前,双手撑在离离椅子的扶手上,将她困在其中，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最后一次机会,我需要你把所有的内容都回忆出来,否则..."

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威胁已经足够明显。离离从小到大熟悉的那个温柔的副官哥哥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审讯官。

此刻的心理压力是无与伦比的，她的神经被拉到了极致，那种来自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忽然间的变化，毫无预兆的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她只觉全身都在发抖，骨关节都在作响，呼吸开始急促，李天唯突然直起身子,后退几步。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但依然严肃:"好好想想,为了你好,也为了徐参座。"

离离大口喘着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屏着呼吸，她看着李天唯，只觉得小时候带过自己的男人怎么都变的这么可怕了。

“我想打个电话给爸爸，可以吗？”离离的声音开始哽咽,眼中已经噙满泪水。

李天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躲闪。他轻咳一声,"嗯。"然后示意手下拿来电话，拨通了专线，很快就被转接到了徐以秾的手中，与离离怎么打都打不通全然不同。

离离接过话筒,刚喊了一声"爸爸",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哭着向父亲诉说刚才发生的事。

徐以秾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他说的没错,山田的事我也知道，你好好配合调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离离头上,她哭得更厉害了。徐以秾似乎没料到女儿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语气稍稍缓和:"把话筒给李天唯。"

离离泪眼婆娑地将话筒递还给李天唯，他接过,立即站直了身子。

"李天唯,别太过。"徐以秾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是。"李天唯简短地回应,然后放下电话面对离离，再开口已经温柔了许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离离点点头，努力平复呼吸，她抬头看向李天唯，眼中还带着困惑，“那，现在我要开始交待了吗？”

李天唯的表情稍稍缓和,但依然保持着严肃。他缓缓说道:"交代可以慢慢来。但是离离,你必须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事了。如果再碰到类似的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吗?"

离离点点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李天唯蹲下身,与她平视。目光变得柔和但依然严肃:"听着,离离。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这种地方。你要明白,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我来问你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我想保护你也无能为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离离抬起头,对上李天唯的目光。她在其中看到了关切,担忧,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李天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离离的肩膀，"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我还有事不能送你。"

夜已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路灯在黑暗中闪烁。李天唯走出大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要转身上车，突然,他注意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离离静静地站在那里,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她的目光温柔而带着一丝忧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李天唯愣住了,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愧疚。他回想起几小时前自己对离离的严厉态度,后悔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用那种方式吓唬离离。她毕竟是自己曾寸步不离的照顾过的小女孩,更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尽管这个头衔现在似乎越来越不稳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