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梦中梦(三)

叶晟恩游荡于黑暗中的意识是被一声喧天锣鼓擂回躯体的——也不尽然,他想抬手按揉轻微耳鸣的右耳,但是却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不是身体受到限制,而且他根本没有可以作为媒介去实现触碰的躯体。

灵魂出窍?还不待叶晟恩细想,一股牵引力强行拖着他移动了起来。

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吸引了叶晟恩的注意力:“驱逐敌寇!守我太平!百战不殆!将军威武!”

这是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站立于此伸手有触天之意,低头可见下方筵席满座。

丰厚的酒席列座是身着甲胄的将士和布衣的百姓,也有歌女舞妓立于筵席中心献艺,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让叶晟恩无法忽视的是那满眼的古代服饰还有满地明晃晃的冷兵器: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表示想再晕一次重启剧本的叶晟恩被一把醇厚爽朗的嗓音强行吸引了注意力:“我叶鹤鸣本是戴罪之身,只身从京城前往此地,得诸位鼎力相助,修筑海防、操练将士,只为能有朝一日灭尽海寇,还我□□一个太平边境,如今我已不辱圣上使命,择日定当向上请辞归隐……这樽酒我敬在座诸位!”

一饮而尽,再抬手,亲卫再次将空酒樽满上,方才朗声陈词的声音染上些许沉痛:“这樽,敬我英魂不得归乡,马革裹尸的将士们。”

叶鹤鸣背过身,酒杯微倾,琼浆落地击起满地尘埃。

叶晟恩终于看清楚这一系列举动还有声音是谁发出的——一个身形健硕身着银甲的青年男子,去了铁盔,青丝被高束于顶,与硬朗的面容相互映衬显得越发英气逼人,尤其是眉眼间沉淀着精于世道的沧桑,更是衬得整个人稳重了几分。

然而令叶晟恩倒吸一口凉气的并非因为这个将军的英气,而是那张同他分毫不差的脸。

叶晟恩还没整明白现在是什么状态紧接着就被这么玄幻的一幕刺激到了——自从开启新世界大门后,这都碰到的什么事儿啊……

“叶将军,张公子来了,我让他在帐内侯着呢!”一名亲卫匆匆从台下跑上来对叶鹤鸣低声耳语了一句。

“慎之回来了?”不是疑问,是诧异与惊喜过头的不可置信。下一刻,叶鹤鸣动了,他径直跃下高台以一骑绝尘的速度飞奔向主帐,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位公子。

叶晟恩被迫随着这位将军体验了一把飞跃连带跑酷的刺激,内心一万只羊驼奔跑而过:哥们,我见小情人都没你这么积极。

从教场到营帐这段路,叶晟恩算是弄明白自己现在是各种状态了——不完全是灵魂出窍,因为他感受不到自身的形态;也更不是什么附身,因为他体会不到被附身者的身体乃至心理感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以上帝视角OB叶鹤鸣,并且拥有独立的思维。

排除不可能的事实,大胆推测后,剩下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就是叶晟恩现在是意识形态——一缕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穿越过往的意识。

帐门被叶鹤鸣一把撩开,正对大门的军案前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人弯腰伏案在看什么东西,听到身后响动,刚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将来人看清,便被正面来了一个满当当的大熊抱,额前是来人急促而又温热的呼吸。

“唔,临渊。”突然被坚硬的战甲撞了个结实的白衣男子生理性地闷哼了一声,但是并未立刻推开像是要死死黏在他身上的叶鹤鸣。

咦?这清冷又熟悉的嗓音莫不是张简瞳?!叶晟恩满脑门子的问号。

“是我莽撞了,瞳儿待我更衣。”待叶鹤鸣发觉自己一身硬甲硌着怀里的人转而抽身去解甲更衣的空档,叶晟恩也看清了白衣男子的面容。

当真是古版的张简瞳,身若修竹挺立,白衣翩然,端得是气质出尘。绸缎般的乌发被一根发带随意束着,显得慵懒而随性,但清冽的眼神却像是隔绝了一切凡尘,唯有眼波随叶鹤鸣流转间是说不出的柔和,仿佛一抹能消融冰雪的暖阳。

叶鹤鸣解下甲胄和戎服,仅着一身黑色深衣便搂了张瞳去榻上坐:“瞳儿这一路奔波少说也得年后才得回来,怎的提前了这么多日?”

“我在东瀛岛听闻大军得胜的消息,一日不敢耽搁,想办法取了卷轴便返程,刚好碰上海航顺风,自得提前些时日到了。”张瞳握了握叶鹤鸣微凉的手,将大氅解了给人披上,“况且此地常年战乱,死于非命的人不计其数,长久以来累积的阴气已然引起尸变与厉鬼化,沉疴未去,这次大战过后若再拖下去,怕是会雪上加霜。”

叶鹤鸣沉吟,没有多说什么,一手摸了摸心上人的脑袋,一手揽过他的腰让人靠近点坐,然后将下巴轻轻搁在其头顶,两人依偎在一张大氅里一时静默无言。

但是偏偏这么一幕场景就生出了一幅岁月静好,人美如画的感觉。尤其是两人间无需言语单单两相望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在脑海浮现这么一句话——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叶晟恩内心五味杂陈,不单是被猝不及防喂了一嘴皇家御用狗粮,还是眼睁睁看着一个翻版的自己和翻版的爱人相亲相爱、你侬我侬……

这是该吃醋呢还是该满足呢?

亥时过,军营静谧无声,为庆覆灭海寇而在军营外摆下的将军宴也已结束多时。有严格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约束,即使大战刚过没有夜训,将士们也还是得回到各自帐中歇息。只有巡营队维持着日常任务,迈着规整的步伐在营帐内外尽心巡查。

长夜漫漫,本该是这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打更声催人入眠,但这份宁静持续了不多时。就在子时报更不久,军营外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随后,传令兵火急火燎地从马上拎下来一个人拉拉扯扯着往帅帐奔去。

“急报——余知县有要事相禀!翎村、郦村和附近村落乃至云岭峰均有异动!”

屏风后,叶鹤鸣才给舟车劳顿躺下歇息的张瞳盖好被褥,也准备更衣上床好好抱抱让他日思夜想的可人儿,听到外边催命似的急报心里当下一个咯噔,好不容易因为见到心上人平安归来而静下来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叶鹤鸣俯身低头吻了吻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的张瞳:“不必操心,我去前面看看就来,你且歇息。”

于案前坐定后,叶鹤鸣传了帐外侯着的两人进来。

身形矮小还长了一身膘的余知县连滚带爬地扑到叶鹤鸣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情况描述了一遍,单从举止便看得出要说的事有多令他心悸。

“叶将军大事不好了啊!咱们这边闹鬼了!”

叶鹤鸣眉心一拧:“详细说。”

”咱这边晚宴结束后邻里相亲都各自回了家,但是差不多亥时过去半个时辰,翎村乡长跑过来知会说村里小孩全不见了!

“下官跟去看了,还真是邪了门!村里一个孩子也没有,连任何痕迹都没找着!紧接着隔壁郦村也出了相同情况,我这边还没来得及过去了解,便看从山脚村落这边看到不远处云岭峰上黑气缭绕,山里竟是响起了哭叫声。

“下官以为是那些个失踪的孩子,便派了人上山寻,谁知,谁知!上去的十多号人没一个回来!我这寻思着不对劲呐,又不敢耽搁到天明再上报朝廷,便急着来见将军您了。

“叶将军,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余知县心下凄凉无比,这边才刚驱走了敌寇,现又发生这等怪事,要是这事没处理好,别说到时候让上面知道丢官,怕是连命都给赔进去。

叶鹤鸣低头瞥了一眼案上被金色丝锦包裹起来的物件——那是他的瞳儿风尘仆仆带回来据说能够降妖伏魔的法宝。

“上古有法宝山河社稷图,图有灵气孕育亿万生灵,亦可禁锢邪气得以净化。然此图毁于神魔之争,碎片散落于世间各处踪迹难寻。”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将案上物件拾起,在掌中掂量几下,“这是封魔卷轴,由江山社稷图碎片制成,亦有聚气净化功效。”

“这可甚好!有了张天师和这法宝,那些个被妖魔鬼怪作弄的人可有救了!”余知县看到一身素白翩然若仙的张瞳,都未疑惑他为什么会在此时从将军后帐出来,满眼只剩下仿佛见到大罗神仙救命的欢喜了。

叶鹤鸣眉头紧蹙并不见得多满意,摆手余知县等人让先退下稍等,打发走人后劈手夺下张瞳手中的卷轴问:“你不是说得要万全准备否则会遭到反噬的么?”

张瞳俯身靠近叶鹤鸣,隐约混着茶香的气息笼罩着叶鹤鸣:“那只是循规蹈矩之法,适用于寻常修道者……我自是有其他办法,不信我么?”

被这若有若无的气息迷得有些心神不宁的叶鹤鸣,一时不查被张瞳取回了卷轴,抬头目光灼灼盯着因小计谋得逞而雀跃的人儿,想责怪两句最后心里也只剩下无尽宠溺和柔软了。

“我瞳儿是最厉害的天师,当然信你。”是天资过人的天师,值得信赖,也是叶鹤鸣的挚爱,需时刻放在心上,不得不担心。

“躺平等我凯旋?”一向以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且待人冷淡著称的张天师在叶鹤鸣跟前难得得调侃了一句,只是因为那双分明信任却因为担心而将视线胶着在他身上不舍得离开的眼睛。

叶鹤鸣起身执起张瞳的手:“与你一道,山下等你。”

论行军打仗、谋略策论叶鹤鸣是绝对要争当前锋的,但涉及鬼灵精怪这些方面,他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站在后方——与其逞强贴上去给人添麻烦,不如放开手叫人心无旁骛地施展。

当天夜里,云岭之下火光通明——云岭被叶鹤鸣带人在山脚五里开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五步一阵,十步一人。云岭之上黑气缭绕,山间不时金光大作,伴随着风啸鬼鸣与山崩地裂般的震感……

几乎人人都握紧双拳屏住呼吸,真算起来,云岭之上只有张瞳能以一人之力抵抗沉疴多年的亡魂走尸,其余都是乡野间的半吊子修道者,只能加以辅助。

长夜漫漫,是一场硬仗啊……

弱弱地: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不到(打死,有脸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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