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院里又上演了好几场颇为赏心悦目的“打戏”。清早的天还凉，但几番对阵下来，谢影身上穿着的运动服已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幸而衣服颜色深看不分明。
停下歇息时，那黏着肌肤的触感让人舒服不了，而当清晨的微风吹过，又能凉得人心窝炸起一片疙瘩。谢影对自己目前的体质再清楚不过，哪怕她一天能打几套拳，甚至跑个半马，但她身体越来越差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毕竟摊上了几只鬼，换作一般人光是吓都能吓死了。略一思忖，她摆摆手说不练了，上午和褚老爷子去赴约需要准备着实是个好借口。
回到房间时，何婧还四仰八叉不醒人事。昨晚她口口声声说被垃圾剧本气到了，不再刷相关内容，可还是调低手机屏幕亮度看分析帖看到凌晨一点多。这会儿即使小短毛那肥硕的身躯蹦她脑袋上，她估计也不会有多大反应。
谢影轻手轻脚地从衣橱里翻出换洗的衣物，转移阵地到客房冲澡去了。
换好睡裙从热气弥漫的浴室里走出来后，谢影吹了许久那头过肩发，直到半干了这才换上前段时间白清瑜给她买的一套淡蓝色连衣裙和小西装。
连衣裙下摆未及膝，露出了她那一双笔直的长腿，小腿有着些许肌肉但不夸张，皮肤看起来紧实又细腻。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了两眼，心下对最终的搭配已有了数。鞋子最好是浅色的中跟单鞋，头发不需太正式，简单扎一下就好，另外领口略低，还得搭条素些的项链。整体或许怪清冷的，但她却是特别中意这一挂。
由于昨晚已经和何婧提过上午得出去一趟，谢影也就没再去叫醒她，写了张便签贴在门后便下楼到厨房搭把手，并给她留了份早餐温着。
不到九点，褚老爷子带着谢影和褚许臻到了和战友们约好碰面的地方。老人家们不爱接受过多注目礼，定下的场地**性较强，是Z省市区近郊的一处公馆，距离Z省面积最大的烈士陵园不过两公里。公馆里，就连引导乘梯的服务员也秉持着不多听不多看不多问的原则，看见谢影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神情都没变分毫。
一走出电梯，就依稀听见了几人的交谈，音色听上去虽是老者，但个个声如洪钟。褚许臻望向身前迈着正步的老爷子，又扭头看看身侧不见半点松懈迹象，几乎将笔挺军姿烙印在骨子里的谢影，无声叹了口气，默默地挺直了腰。
“呦！这够准时，没迟到嘿。”
还没进正厅，一句混杂着南北方口音的热情招呼迎面冲来。
褚老爷子瞬时大笑。
谢影和褚许臻跟在老爷子身后继续朝前走了几步，随后驻足。
视线略一扫，谢影对厅里的大概情况便有了数。老人家人数不多，加上褚老爷子也堪堪七人，个个花白了头，放利了眼才能发现偶有掺杂着灰发的。不过，虽然他们鹤发鸡皮，但状态着实不错，看得出上了年纪也不曾放下操练。
他们聊了几句，接着目光转向了正暗暗打量众人的谢影，其中一人问道：“这就是廷君丫头吧？长得真俊！”
褚老爷子控制自己不能笑得太得意，但语气却是暴露了他的心情：“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孙女，能不好看吗？”估摸着知道自己这话欠怼，他立马转了话头，招呼谢影和褚许臻上前，向他们介绍起面前的长辈。
由于褚老爷子和战友们隔几年就会碰一次面，褚许臻见过他们几次，这番介绍，主要是为了谢影。这些老者，大多与褚老爷子年龄相仿，只一人小上几岁，是褚老爷子一位旧部的胞弟，那位战士战死后，他毅然踏上了兄长曾走过的道路。谢影听得认真，用心记下每一个老人那寥寥几句带过，却隐含着滚滚热血的旧事。
“行了行了，都赶紧坐下，站了大半辈子岗还舍不得歇歇啊？”
昔日老大发话了，众人便忙不迭地落座，而褚老爷子则是慢悠悠地寻了个座位，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在场的一位战友，那人的右脚裤腿有着些许空荡，此刻坐下时面上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轻松。
谢影收回暗暗打量的目光，她这才刚将人名面孔以及桩桩件件事记全，正打算趁他们聊天的空档回忆几遍加深印象，而这时，一位与战友们谈得起劲的老者眼睛一亮，开口道：“把隔壁那群姑娘小子叫过来，让他们也熟悉熟悉。”
谢影：……行叭。
一通电话打完，没过半分钟，一支五人小队迈着大步走来。小队中三名男性两名女性，看起来和谢影他们差不了几岁，虽然都身着常服，但通体收敛着的气势却让人能轻易将他们与大多数青年给区分开来。
在谢影观察他们的同时，几人也不作声地扫了她几眼，随后整齐地向老人们敬了礼。
褚老爷子那一拨老战士的后辈里从军的不多，子女辈尚且有个五分之一的概率，到了孙子孙女这一辈则是数量大幅度减少，一来是出生人口数受限，二来是有了多样的人生道路可供选择。
就拿褚老爷子来说，他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有一个选择和他踏上同样的路，唯一从军的干儿子却在维|和中牺牲了。而褚云理、褚许臻从商，谢影从艺，初中还没毕业的褚许然更不用说了，她那三天一换的梦想里就没有出现过军人这一职业。
因此，白清瑜曾在与谢影谈天时提及，老爷子现下身体还算硬朗，但终究会有百年的一天，到时候一大家子再住在大院里不免有些尴尬，几位长辈也讨论过在哪买房和几家是否同住的问题，只不过暂时还没商量出个结果。
似乎同时想到了这些，谢影在下意识望向褚许臻时，也接收到了他投来的视线，俩人眸光一敛，又默默移开了。
“再认识一下，施向容，去年军校毕业，现是空军中尉，褚老左手边的白胡子是我爷爷。”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的短发小姐姐拖着椅子凑近。
谢影抬眼，微勾起唇角：“褚廷君，去年大学毕业，现是咸鱼演员，施老右手边的小老头是我爷爷。”
“你还挺逗。”闻言，施向容笑道。
随后，几人也向她和褚许臻打招呼，算是都认识了。
此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五分钟，数完人头，褚老爷子便招呼大家准备出发了。
“老蒙什么毛病？”发问的老人眉眼甚是柔和，即便年事已高，但从如今的五官依稀可看出年轻时颜值不低。
褚老爷子应声：“没细说，老蒙的意思是想过来，可他家里人都不让，说是身体禁不住长时间颠簸。”
施老拄着拐杖，凑过头来：“想当年上山砍柴下河捉鳖，抗得了枪打得了炮，意气风发好不潇洒，这一转眼，咱们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全身上下没几个零件好咯。”
这番话算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了，往昔的年少时光一幕幕呼啦啦在脑海中划过，热血过后是日渐孱弱的身躯，以及年年减少的人数。
老人们这几秒钟的神情出奇一致，由怀念到叹惋，眼瞳中的光亮了又暗。
“喏。”褚老爷子见这场景没说什么，只是抬抬下巴示意他们朝前看。
前方，是一群正当年少的少年，他们笑着谈天，步伐轻快，时不时回首将注意力投向这些落后了几步的老人。
而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老人们都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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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公里说远不远，步行不过半小时，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一行人前往烈士陵园的方式是乘坐中巴。
车上，年轻人们扎堆往车尾跑，一个寸头小伙刚坐下就端着平板点开视频，其他几个也凑近了看。
谢影和褚许臻两人处于状况外，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咳，呃，这是向容她哥哥一早发来的模拟战实录，你们来之前我们在隔壁间看了一段，现在到收尾阶段了。”寸头小伙抬眼就注意到谢影的视线，不自在地移开眼解释。
施向容一笑：“我哥学的指挥，上周他们队搞了个计算机模拟演习，地图由系统生成虚拟山地地形，武器装备等相关数据不涉密，纯粹是小打小闹啦。你们要是有兴趣那就从头开始看？”
“不用，待会发车了到陵园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我们跟着大家往下看就好。”褚许臻一改面对褚许然时的欠抽模样，还真有几分斯文人的气质。
谢影赞同地点点头，于是，一群人调整了会儿位置，找了个方便所有人观看视频的角度接着看视频的后半段。
视频中，红蓝两军的大部队距离约为三百米，因山地特有的地势，彼此之间并不能看见。此外，画面中还有少数侦查兵及落单的士兵在林中小心翼翼地探路。
屏幕上还标注着不少内容，比如天气为阴雨、当前温度27℃、相对湿度95%等在作战中需要注意的环境信息，同时，红蓝军双方各类兵种总人数及伤亡人数、所剩弹药等这些重要数据也较为显眼。
施向容对先前的战况进行了简短的补充介绍：“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山区，该地区北高南低，丘陵、盆地交错，境内河流密布。红蓝双方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出发，目标是夺下地图中央最大的盆地里的据点，在抵达目的地前，也就是在东南方位的这条沟壑里，两军的先行兵撞上了，因为红军人数占优势，并且提前进行了布防，所以第一轮短暂的交锋以红军大捷告终。”
“这个路线的话，地形、植被和土壤对蓝军行军速度影响应当不小。”谢影扫了眼施向容在屏幕上指出的一个点。
“对，红军行进的道路相对与蓝军来说更为平稳，海拔变化不大。”寸头小伙说道。
施向容接着讲：“而且蓝军这条路线水源充沛，日照充足，导致植被过于茂盛，加上土壤湿软，严重阻碍了行军速度。所以在接下来的行军过程中，蓝军指挥吸取教训避开了类似的路段，采取绕行的方式，先往西行，再到中部。”
谢影：“红军前期行军所遇麻烦较少，但进入盆地需要翻山，反而盆地的开口在西南，蓝军虽然绕行了，但双方抵达时间不会相差太多。”
“没错，几乎是前后脚到，红军只快了不到两分钟。”
“显然已经进行了第二次交锋了。”谢影微眯着眼在屏幕上来回看了好几遍。
施向容：“蓝军大败，虽然两边的援军马上就到，不过目前来看结果应该也就这样了。”
“不，蓝军要赢。”谢影忽然肯定地说道。
场上双方人数对比悬殊，蓝军落败已成定局，谢影的这句话显得有些可笑，就连对这类模拟战并不熟悉的褚许臻都觉得谢影在开玩笑，更不用说他们了。
“看天色和风向，要下雨了，而且这雨不小。”
仿佛在印证谢影的话，下一秒，豆大的雨点疯狂落下。
之后的场景出乎众人意料，红军的后援军因暴雨困在半山，山间土质松软，一遇水更是滑腻，谨慎步行尚且不易，更别提极速行军了。反观另一边，蓝军众人顶着暴雨冲向盆地中央据点，与残兵们汇合，共同将红军尽数歼灭。
“这……”所有人怔怔看完视频，说不出话来。
“气温27℃，说明此时是夏日时节。夏季盆地容易积云，加上95%的湿度，午后的这场雨避无可避，蓝军指挥应该算准了时间。”
施向容目瞪口呆看着她：“太赖皮了吧……”
“古有火烧赤壁借东风，今有抢夺据点借落雨，这是赢在了天时，地利，人和。”谢影认真解释道。
早在他们讨论得热烈时，前排座位的老人们就都转过身来看热闹了，此时此刻，他们也都注视着谢影，眸光闪烁。
